——评刘文斌小小说《立碑》
高世荣
文学评论是一种以作家、作品、文学创作和文学思潮作为评论对象的理论文体。凡是现实需要评论的作品，我们作为评论者，就应该负起评论的责任。一篇文学评论只有正确地指出作品的认识价值和艺术价值，才称得上是一篇好的文学评论。换言之，原作家和作品的优劣，不构成文学评论的优劣。
刘文斌小小说《立碑》，非常值得一评。如果我的评论失之偏颇，那么瑕不掩瑜，《立碑》仍然是一篇值得一读的好小说。
《立碑》，2020年1月载吉林省文联主办的省级文学期刊《短篇小说》杂志。小说不仅一波三折，荡气回肠，而且深入生活，令人开卷有益。
砖厂厂主虎二狗看同村的刘六想给故去的爸爸立碑，触动了自己的孝心，也想给自己过世的父母亲立碑。中华民族具有霜露之思，慎终追远的传统美德。很多地域大多人家都有给故去亲人立碑的风俗。小说选择了立碑寻常事，无疑具有生活的普遍意义。
立碑的事情，起始并不复杂，花钱不过几千块钱的问题，这对于厂主虎二狗来说不难。但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虎二狗弟兄三个，都分门立户了。于是，虎二狗想一家包办的话，他的老婆就提出不同意见了。老婆说：“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办这事不能垫钱”。老婆的意思，立碑是三家的事情，花钱多少都应该均摊，同时，这钱必须现款立付，他人不可代付（据说，这是乡风）。可是，虎大狗在村里，倒是好说。虎三狗在外地打工，一时回不来，这事情就搁置下来了。这是小说设置的第一道波折。事情碰到了虎二狗的老婆这个“智者”，再简单的问题，也经不住她眼睛滴溜溜的打转。好容易挨到虎三狗打工归来，钱凑齐了，但是立碑的时机不对——按照乡风，立碑只能选择在清明或冬至的当口。眼下，正是清明之后，冬至之前时节，不是立碑的时机，这件事又搁置了。这是小说设置的第二道波折。等到冬至即将来临，碰到了虎大狗生病，虎大狗的老婆把钱要走给虎大狗看病去了，眼巴巴地看到冬至溜走了，这件事情再次因故搁置了。这是小说设置的第三道波折。显然，这次是遇到了虎大狗的老婆这个“智者”，立碑的事情还是没有落实。小说写到这里，以虎二狗带子女到父母坟头烧纸钱，无意中看到刘六已经给他死去的爸爸立完碑，“暗暗叹口气”，戛然而止。
读者看到这里，不禁有“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的慨叹！假使虎二狗老婆不打岔，不“绑架”其他弟兄共同完成这件芝麻大的小事情，虎二狗也会像孤身一人刘六一样，鼓不敲锣不响地把碑直接给立了。哪里还存在“垫钱”一说呢，哪里还存在虎大狗老婆要回钱一说呢？说不定，老毛病的虎大狗也就不声称治病了，虎二狗就不用“顺带”送一千元给虎大狗看病了。像虎二狗老婆那样的“智者”，办事喜欢“挑理”，看起来话里没有毛病，骨子里还是私心在作怪。她不想一家出钱，就找这一条“乡俗乡规”制约的理由，实质是拆丈夫的台。于是，你会来事，虎大狗老婆还会来事，让丈夫老毛病“犯”一下，宁可把钱捐给医院。
小说，无疑给读者以“智者用私（心）”，不如“愚者用公（心）”的认识价值！
我们看一篇小说作品，如果仅仅注意它的认识价值，还是不够的，不用置喙，我们还要注意它的艺术价值。
小小说《立碑》，只有1400余字，却要在“尺水池塘”里，三次兴波，可谓“螺丝壳里拜堂”，难能可贵。作者是如何做到的呢？首先，作者写“门口事，身边人”。作者在农村长大，家住农村，对门口那些事儿，耳熟能详，作为素材“驱使”它们，得心应手。立碑便是人人都会遇到的寻常事儿。同时，“一个和尚挑水吃，多个和尚无水吃”的尴尬，司空见惯，见怪不怪。所以，《立碑》具有虽是小说，如同己出的“逼真”艺术效果。其次，作者善于取舍，详略得当。小小说是“微雕”艺术，来不得“浓墨泼洒”，一泄无余。最先出场的刘六，是次要人物，着墨不多。但是，这个人物是陪衬，很重要。初学者，不会设置这个人物，笔墨会放在文主虎二狗上，结果，事倍功半。虎二狗夫妇，是男女主角。这是作者精笔细描的人物，贯穿作品始终。主人公的着墨，正面描写不多，主要得力于虎大狗和虎三狗的衬托。这样塑造人物，言简义丰，形象丰满。小说具有“人物多皆有序，事不成则有因”的艺术特点。其三，作者先行铺垫求短，揭示矛盾求快。读《立碑》，你读第一句就要读第二句，就要一口气读完。为何？因为小说具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牵引力，引导你渐入佳境。真是，“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第一次碑未立，是因为人不齐；第二次碑未立，是因为人有事；第三次碑未立，是因为时不对。总之，树欲静而风不止，小说家匠心独运，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就是不让你读者一览无余。第四，卒章露底，出人意料。好的小说，无疑意外地给人有引人入胜，出人意料，符合情理的艺术特质。《立碑》也不例外。经过一波三折，你以为碑总会立成吧，结果，碑还是“隔叶黄鹂空好音”。这是“荒剧”的写法。我在自创小小说《下乡》里，有过类似的结构。《下乡》说的是，一个提拔到外地当县长的副县长，想在临行前的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下一次乡。他第一天开县长办公例会，没有去成；第二天因上级检查工作而耽搁；第三天是招商引资而打搅了；第四天为了接待上级大领导所半途而废；第五天还没有动身，被来访者围住而无法脱身。最后，他留有遗憾地悻悻地离开赴任去了。这种出人意料的结尾，留了遗憾，更能打动读者，引起强烈共鸣。小小说在情节构思上往往利用巧合、故布疑阵、巧设误会、创设悬念等技巧进行大肆铺陈，在充分蓄势之后再在结尾处抖包袱，以收到“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艺术效果。小小说的结尾最见匠心，最忌直、露、白——反差越大越好，反差越大越有感染力。这就是所谓的“尺水兴波，文短意长”。《立碑》用对比的手法，留下遗憾结尾，颇具张力，作者深悟作文之道，读时，我们应当留意。其五，《立碑》的语言朴素，符合人物身份，很接地气，也是值得我们阅读时注意领会的。
此小说情节起伏跌宕而又契合无间，人物饱满而又隽永传神，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充分体现了刘文斌小说“要言不烦”、“沛然流畅”、“曲折深婉”的精巧构思和艺术才情。 2022.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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