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镇

            第一章 山镇风俗画

一、一览风物

芙蓉镇街面不大。十几家铺子、几十户住家紧紧夹着一条石板街。铺子和铺子挤密。不是逢圩的日子，街两边的住户搭长竹竿，晾晒布物。

一年四时八节，镇上居民有互赠吃食习惯。农历三月三清明花粑子，四月八莳田米粉肉，五月端午糯米粽子、喝雄黄艾叶酒,六月六梨瓜、菜瓜,七月七早禾，八月中秋家做土月饼，九月重阳柿果下树，金秋十月娶亲嫁女，腊月初八制“腊八豆”，十二月二十三日送灶王爷上天……集市的主要场所在街后临河那块二三十亩见方的土坪。

“买卖买卖，和气生财。”买主买主，衣食父母。”这是胡玉音从父母那里得来的“家训”。据传她的母亲曾和一个小伙计开夫妻客栈。夫妇俩年过四十，烧香拜佛，才生下胡玉音一个独女。“玉音，玉音",就是大慈大悲的观音所赐。胡玉音和新郎会参加镇上的初级社,成农业户。逢圩赶场卖米豆腐,是近两年。米豆腐一角钱一碗，随意添汤。

米豆腐摊子有几个老主顾。

镇粮站主任谷燕山，每圩从粮站打米厂卖给玉音碎米谷头子六十斤，成全她小本生意！

镇大队的党支书满庚哥，转业军人，是玉音干哥，白吃米豆腐。

白吃食的还有镇上有名的“运动根子"王秋赦。

怪人“秦癫子”，秦书田是个五类分子。原州立中学的音体教员,县歌舞团编导,一九五七年因编演反动歌舞剧，划成“右派” 。

二、女经理

芙蓉镇国营商店有三家：百货店、南杂店、饮食店。分别在街头、街中、街尾，控制全镇商业活动。饮食店的女经理李国香,从县商业局调来，认定"芙蓉姐子“的米豆腐摊子，是镇上惟一潜在威胁。

一天逢圩，女经理和“芙蓉姐子”吵了一架。起因是胡玉音的男人黎桂桂，他是本镇屠户，用两副猪杂给每碗米豆腐盖码子。价钱不变。对面国营饮食店的顾客被拉走大半。女经理要玉音把营业许可证交出来看看!”谷燕山出面打圆场。

李国香是县委财贸书记杨民高的外甥女,全县商业战线批资本主义出名的女将。登过省报。恋爱史就是她的青春史。李国香二十二岁那年参加革命工作。在“共产党员、国家干部”这个起码标准下，入选目标可怜巴巴，只有晚线主任谷燕山那个“北方佬”。谷燕山这老单身汉却像截湿木头不着火，不冒烟。

一饮：

“妖妖调调的，穿着短裙子上班，要现出你的腿巴子白白嫩嫩？没的恶心！你想学那摆米豆腐摊的女贩子？还是要当国营饮食店的营业员？你不要脸,我们国营饮食店还要讲个政治影响！先向你们团支部写份检讨，挖一挖打扮得这么花俏风骚的思想根源！”

几天后，女经理自己倒是找到了在老单身公谷燕山面前碰壁的根源：就是那个“米豆腐西施”，或如一般顾客喊的“芙蓉姐子”。原来老单身公是在向有夫之妇胡玉音献殷勤。

三 满庚哥和芙蓉女

芙蓉河岸上，木芙蓉树不多了。说芙蓉树老了会成芙蓉精,化作女子晚上出来拉过路的男人，河岸上的芙蓉老树从一镇风水变成了一镇迷信根源。后来乡政府布置种蓖麻籽，说是可以提炼保卫国家的飞机润滑油，镇上的小学生们就刨了芙蓉树根点种蓖麻，既巩固了国防，又破除了迷信。不过河岸码头边,还幸存着十来株合抱大的凉粉树，树上爬满了薛荔藤。

满庚哥，一九五六年从部队上复员下来，分配在区政府当民政干事,就是在这渡口码头边,见到了镇上客栈胡老板的独生女玉音。

他们从小就认识。满庚哥是摆渡老倌的娃儿。玉音跟着他进山去扯过笋子、捡过香菇、打过柴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