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只小鸟告诉我的
邓笛/文
我家不养鸟,但我家的落地窗前是一片草坪和稀疏的几排小树,常有小鸟逗留,我偶尔会往草坪上洒一些生米粒,这样就吸引更多的小鸟在草地降落。我会泡一杯茶,坐在窗前,听它们叽叽喳喳说话,看它们蹦蹦跳跳争着啄食,然后又目送它们扑着翅膀飞走。
我认定鸟语是一种语言,因为我发现鸟语确实起到了鸟与鸟之间的沟通交流作用。有一日,我看到窗外的一棵树上有一只我说不上名的小鸟,一直不停地叫,叫声婉转,十分悦耳。像是听到了召唤,不一会儿,另一只长得跟它很像的鸟飞了过来,一边啁啾,一边在半空中拍翅停留,像架微型的直升机,好一会儿后才降落到树上。它们的叫声是互动的,彼此之间显然是懂的。
我听不懂这些忽长忽短、忽高忽低的鸟语,只知道每一种鸟的叫声都不同,似乎各有各的语言。我对它们表达内容的理解,全靠我自己的心情,心情好就是赞美之词天籁之声,心情不好就是诅咒之语聒噪之音。
但是,总有人声称自己听得懂鸟语。据说,春秋时的鲁国人公冶长有解百禽之语的能耐。一部叫《论释》的书说:一次,公冶长从卫国返回鲁国,走到两国边界处,听见一群鸟儿唧唧啾啾,仔细一听,原来它们互相招呼着赶往清溪去吃死人肉。不一会,遇见一位老婆婆在路上哭,公冶长问她何故,老婆婆说:“我儿子前日出门,至今未归,恐怕遭遇了不测,故而伤心。”公冶长说:“我刚才听到鸟儿们说,清溪那儿出现了一具死尸,快去看看是不是您的儿子吧。”老婆婆去看,果然发现了儿子的尸体。老婆婆报告了村官,村官问老婆婆从哪儿知道的,老婆婆就把她路遇公冶长的事情说了。村官觉得公冶长有重大的杀人嫌疑,便将公冶长抓了起来。狱吏审问公冶长为什么杀人,公冶长答道:“我没有杀人,我只是懂鸟语。”狱吏说:“先将你关押起来,什么时候能证明你真的懂鸟语,就放了你,不然的话,就得偿命。”有一天,一群麻雀停在监狱的栅上,叽叽喳喳地叫,公冶长听了面带微笑,狱卒忙去报告狱吏:“公冶长听了雀语发笑,好像是懂得鸟语。”狱吏向公冶长了解情况,公冶长解释道:“麻雀们说,白莲水边有装粮食的车翻了,粮食收拾不尽,可以去吃个痛快。”狱吏派人查看,果然如此。后来,类似的事又发生了几次,公冶长就被释放了。
我虽然相信鸟儿一定是有语言的,但是公冶长懂鸟语的传说还是令我心生疑窦。鸟儿种类很多,如果有语言,语言也就很多,即使同一种鸟儿,如果不是同一族群的,它们之间也会因为方言不同而很难有效地沟通。人怎么能掌握这么多的鸟语和这么多的鸟方言呢?再说,鸟的流动性很大,这种不确定因素更增加了掌握鸟语的难度。我想,公冶长不一定是杀人犯,却一定预先看到了那具尸体,然后谎称自己懂鸟语,以示自己是一个有不寻常本领的奇人,从而达到欺世惑众、沽名钓誉、招摇撞骗,或者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只不过,这一回,他弄巧成拙,坐了大牢。后来,又一定是在别人的帮助下,弄虚作假,蒙混过关。
前些年,英语中,有一句流行语,“A little bird told me.(是一只小鸟告诉我的。)”如果有人跟你说这句话,可不要以为外国也有声称懂鸟语的公冶长。这是一句敷衍的话,说话人既不愿意透露消息来源,又不愿意得罪打听消息的人,就用小鸟来搪塞。当然,即使说话人真想让别人认为自己是公冶长在世,也很难有人相信了。总的来说,古时候,人还是轻信的,骗子也要少得多。
现在,即使讲真话,也很少有人相信了,仿佛这世界上的人全是骗子。一天,我说了某个事情,听话的人一脸的怀疑,“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会告诉你?还有谁能证明?”他一叠声问道,言外之意,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的啊!我对他言语神色之中流露出的不信任极为不满,便打起了马虎眼,指着窗外的一棵树说:“那儿有一只鸟,是它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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