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食事“刨汤”

林家的女儿升学，邓家盖新房子，谢家的孙子满月，日子一天天在清晨的烟火中熏染着，人情也在这烟火里一寸寸滋长着。

此生我们的家有两个，一个是现在的家，一个是小时的家，而这两个家构成的人生往往都是小事，大事则少见，但是一年一度的“杀年猪，迎新年”，便是给寒冷的冬天增添些热烈气氛的大事。

在这件大事里，用热气尚存的新鲜猪肉，精心烹饪而成的菜肴则称为“刨汤”，刨汤是将刚杀猪的血、肉等煮出来酬谢杀猪匠和款待邻居的主菜。它不是一年四季都能吃到，只有到了冬腊月杀年猪的那一天，才能享受到这样的美味。美味中夹杂着收获的满足感，而这满足感会从主人家传给吃刨汤的每个人。

我记忆中便有多次吃“刨汤”，但最深刻的还是10岁那年，我家的刨汤。

吃刨汤的前几日，妈妈就拿着黄历本，选日子，选好日子就和爸爸、爷爷商量，定在腊月十八，我听到这个消息，满心欢喜，出去打猪草也比以往用心用劲，想着只有几天再把猪喂肥一点，因为检验我一年一度打猪草成果时间到了，猪肥我有功呀，猪杀了，至少明年开春才会打猪草。盼望着敞开吃刨汤的时间快些到来。

一早，妈妈说：“今天不用出去打猪草了，爸爸出门迎杀猪匠了”，妈妈吃完早饭，就去招呼左邻右舍，我负责把一大锅水烧开，为了早点吃刨汤，使劲添柴火。

爸爸回来就在猪圈门口烧纸祈福，全村的男女老少很快都来帮忙了，爸爸安排好活，男人们抓猪，女人们做饭，爸爸把猪圈打开，结果猪不出来，怎么都不出来，全部男人齐上阵，把猪弄出猪圈，惊奇还在后面，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猪赶出猪圈，刚一到坝子上，猪左摆右摆很快挣脱，猪跑了，变叫边跑，跑得飞快，很快就把男人们甩在后面了，男人们、女人们、孩子们齐上阵追猪，那场景太热闹了，有点回到古时候狩猎的场景，边追边吆喝，有人掉进田里，一身泥巴引来一阵阵欢笑。

猪最终败下阵来，被按在一张宽凳上，杀猪匠已经磨好刀了，女人们出来挨着叫回各家的孩子，避免孩子看到杀猪的血腥场景，我们女孩子使劲捂住耳朵，害怕听到猪的惨叫。

很快爸爸端回一盆猪血，女人们开始忙碌了，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烧火的烧火，杀猪匠开始解剖猪了，孩子们都出去撒开腿疯跑着，这次猪跑得非常厉害，我却成了第二受害者，因为我的外号叫猪二八，伙伴又一阵嘲弄开始，“猪二八、猪二八”，我便气得直跺脚，告诉他们，一会不准去我家吃饭。

实在无聊，看杀猪匠分猪，很快分下一块肉，让我送到厨房，我迟迟不肯离开，因为在称量，检验我劳动成果的时候到了，猪重267斤，我开心的笑了，仿佛考了100分。

妈妈带领嫂子和婶婶们，很快把饭做好，盐菜回锅、白菜血旺汤、小炒瘦肉、泡菜猪肝、凉拌香菜、炒大头菜、哇塞都是我喜欢吃的，把一个个菜端上桌摆好碗筷，便去通知爸爸，爸爸招呼着大家坐，给大家倒酒。

妈妈拿出刀头和香给爸爸，提醒爸爸，还没有祭财神和灶神，不忙开饭，爸爸接过东西，带上我们几姊妹来到祭拜的地方，祭拜开始，我那时什么都没有想，就想着吃饭，想着羞辱一下伙伴，不让他们吃饭。

伙伴们最终都上桌吃饭了，桌上大家嘻嘻哈哈的摆上龙门阵，说到今年的收获，说到香肠腊肉，儿女的成长，明年的计划，气氛很好，我也很快忘了小伙伴的嘲笑。

往事经不住回忆，回忆打开就收不住，今年送爸爸回老家，正愁中饭的问题，赶上邻居家正在杀猪，我高兴坏了，去年除夕脚洗得干净，居然有这运气，一晃20年没有吃过刨汤，桌子上的人都已经变样，以前的壮年现在是老年，以前的伙伴，现在是青年，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孩子。

有人说，生活本没有颜色，但因为有了烟火气，我们才把日子过得一团暖气，有了菜、有了酒、有了人、有了情，才能让我们有了抵抗孤独与苦难的力量。

年终岁尾，我将这回忆、饱腹、美味、情怀揉成的有味道的烟火，希望能柔软我们的心，轻盈我们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