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回来了，我感觉心里缺少的某种东西又回来了，总以为在不圆满的人生里渐渐走向圆满。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兮兮这次回来后，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沉默了，这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上次过生日还那么开心，怎么反而回来不开心了？
她甚至没有了笑容，对若若也没有了之前的亲密，好几次，我看她冷冷地把身边的若若支走，每次想说她，但总是话到嘴边又咽下。
有时候，若若撅着嘴巴到我面前说：“妈妈，姐姐不和我玩。”
我连忙哄她：“姐姐作业很多，你不要影响她学习，空了她会找你玩的。”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兮兮谈心，在我还没找到契机的时候，两个孩子之间爆发了一场世纪大战。
一个周末的傍晚，我接到母亲的电话 ，她让我赶紧回家，两个孩子打起来了，若若摔倒了，头碰到桌腿上，孩子头出血还呕吐了。我赶紧把店里的事委托KEVIN全权代管，驱车飞奔到家。兮兮坐在一边哭，妈妈抱着若若，若若头上被妈妈临时包了纱布，但是血还是从纱布渗出来，我看到这个场景的一瞬间整个人开始发抖，什么也不问，赶紧抱起若若到车上，开车往医院飞奔。
若若看到我就大声哭起来，一路哭着讲述事情的经过，我听得含含糊糊，就知道因为争夺IPAD，其实我根本听不进去，我心里只想赶快确认孩子的头颅有没有内伤，我知道摔伤呕吐有风险。
医院急诊医生先给孩子做了伤口消毒止血处理，然后开单子让我带孩子去做头部CT检查，看完结果才能确定如何诊治。
做完CT，我紧紧抱着若若坐在医院大厅等待结果，医院看急诊的人很少，我坐着发呆，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为什么我的生活就没办法彻底平静？意外事件总是接二连三地发生。本以为兮兮回来了，两个孩子都有伴了，谁知道兮兮现在的表现很反常，我后面要尽快和她谈谈心，了解她内心的想法。
“孩子怎么了？”魏海涛出现在我的眼前，一瞬间我忽然感觉想哭，但是我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
“孩子摔倒了，头撞到桌腿上，呕吐了 ，医生要求做CT，我们做好了等结果。”
“若若，认识我吗？头痛吗？”
“认识，魏叔叔，我头这里痛。”若若很乖巧地指着自己受伤的地方给魏海涛看。
“问题不大，孩子意识清醒就好，你不用担心。”魏海涛轻轻抚摸着若若的脸对我说。
“你怎么知道若若的事？”我问魏海涛。
“KEVIN给我打电话的，他说你家孩子出事了，他走不开，他想你一定需要人帮助。我就赶去你家里，你妈妈说你来医院了。”我眼前闪过KEVIN当时听到我说孩子摔去，焦虑的表情。没想到他竟然让魏海涛过来照顾我们。这个男孩真的是一个非常贴心的人啊。
“你怎么知道我们家？”
“你上次让我帮你给父母买我安徽霍山朋友这里的铁皮枫斗，给我的地址让我邮寄过去，我就留下了。”
“真有心。那你怎么不打我电话就直接到这个医院了？”
“我担心你开车心里着急接电话不安全，问你爸妈，他们说你走得匆忙也不知道哪个医院，我索性自己找过来了。这是离你们家最近又是最好的医院，你也不可能去别的医院啊。”
“中国的福尔摩斯。”
过了一会儿，结果就出来了，我们赶快拿给医生看。医生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说，颅内没有损伤是轻微脑震荡，先在医院挂下点滴，开些药回家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一颗石头落了地。魏海涛把我们带到点滴注射区，他开始拿着单子去付款，我阻止了他，我让他帮我看着孩子，我自己去付钱。魏海涛笑我都什么时候了还因为一点小钱计较。他说这点钱他不至于出不起，如果我想补偿就请他吃饭。我也只有随他去忙了。
等若若把点滴挂上，我开始感觉有一点饿了，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吃晚饭。
魏海涛坐下来问我有没有吃晚饭，还没等我回答，若若就说：“叔叔，我肚子饿，想吃馄饨。”
“那你呢？”魏海涛问我。
“我没吃。等下回家吃吧。”我心里真的想吃，又怕麻烦他，口是心非地回答。
“挂完要到什么时候啊？那我买一碗馄饨，一碗水饺，你们两个一起吃吧。”
“孩子都吃过了，等下回家我给她烧点，我不想吃。你不要跑来跑去，太麻烦了。”
“没事，吃一点，你不想吃不代表不饿，是心情不好。这种磕磕碰碰的事对于小孩子很正常，别太担心。我小时候经常摔跤，骨折了好几次呢。”他说完站起来就走出去了。
我看着魏海涛的背影总是有一种看到哥哥的暖意，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内疚。有时候我甚至想劝自己试着去爱他，可是，怎么办，每一次见到他除了感觉他踏实值得信任没有一丝男女之间的心动。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心动了才可能爱上，然而，往往都是那些让自己心动的人辜负了自己。吴超刚就是最真切的例子。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KEVIN的电话来了: “Bonjour, où êtes-vous”（喂，在哪里？）
“À l’hôpital”（在医院）
我们之间的对话经常用法语开始用法语结束，中间讲中文，这是个奇怪的默契。也因如此，我竟然有一点法语可以说了，而Kevin的中文进步也很快。
“哪一家医院？市一医院？”
“是的。干嘛？你要过来吗？不用来了，医院这个地方也不是好地方。”
“你在的地方都是好地方。”听到他的这句话，我忍不住笑了。Kevin匆匆挂了电话。
“妈妈，你为什么笑？”若若好奇地睁着大眼睛问我。
“没什么，一位朋友说了一句有趣的话。”
“什么话？”
“他说妈妈在的地方都是好地方。”
“我也这么想的啊。每次妈妈在我旁边我就感觉好开心啊。”我看着若若，忍不住鼻子酸了，这句话从若若嘴里说出来让我感觉很难过。我现在陪她们的时间太少了。
“宝贝，现在告诉妈妈，你和兮兮姐姐为什么吵架？”
“我刚才在车上和妈妈说了啊。”
“妈妈那时候开车没听清楚，你现在说吧。”
“我在玩IPAD，姐姐过来要，我不给她，她从我怀里夺走，我不肯，她就把我推倒了。我就摔去了，还呕吐了。”
“那你为什么不给姐姐？她是姐姐啊！”
“我还没玩好。我玩好会给她玩的呀！这是我的当然要我先玩。”
“你对姐姐说，这是你的？”
“这本来就是我的。”
“这是我们家的，你和姐姐两个都可以玩，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不能那么自私。”
“她是姐姐，她应该让我。”
“你不能这样说，这是我们说的。姐姐要让你，但是你更要尊重姐姐。”
“我听不懂。反正我在玩，她不应该抢。”
“我回头也问问姐姐，她不好的地方我会批评她。她刚从爸爸家过来，我们要多爱她一些。我们给她的爱太少了。你爱姐姐吗？”
“爱……”若若低着头说。
“妈妈爱你们，你们都是我的宝贝，你们两个吵架，妈妈会很伤心。作为妹妹要做让姐姐开心的事，懂吗？”
若若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笑了，她还小，需要慢慢体会。
不久KEVIN到了，手里提着切好的水果还有热饮和甜品。若若看到开心坏了，她直接拿过去就要吃，我赶紧拿出酒精湿纸巾再把甜品给她一只手拿着吃，我把吸管插在热饮杯里喂给她喝。
KEVIN笑着看我，两个酒窝很深。“老板，今天的生意不错，一切都很顺利，你放心。”
“你在我当然放心。”
“孩子还好吗？”
“还好，没有大问题。谢谢你特别过来看我们。你工作了一天累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在这里就感觉不累了。”
“这是什么话？”
Kevin没有看我，开始蹲在若若面前和她聊天了，他们很快熟络起来。他开始给她变魔术，一块钱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不见了，一会儿在若若口袋里。若若开心极了。
“妈妈，你看外国人在变魔术。”旁边不远处有个小男孩在喊。那个小孩眼巴巴盯着这边的样子可爱极了。
我忍不住笑了，回头看Kevin除了头发是黑色的天然卷发，整个脸看起来就是个外国人。眼睛很大，眼窝很深，鼻梁高而挺。难怪小孩子一眼就看出他是外国人。
“妈妈，我喜欢这个外国的魔术帅哥哥。”若若对我说。
“宝贝，你应该叫我魔术帅叔叔。”Kevin纠正她。
“我在妈妈的咖啡店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若若不理会KEVIN的提议。
“我叫钱凯文。”
“那我叫你凯文魔术哥哥。”
若若很固执，还是叫他哥哥。我忍不住笑了。
“为什么还叫我哥哥？”
“因为你不老。”
她的说法让我们都哈哈大笑。
“笑什么呢？”魏海涛提着他买回来的馄饨水饺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和魏海涛讲了一遍，魏海涛对若若说：“若若，那你以后也要叫我哥哥。”
“那就乱了，我要叫妈妈姐姐了。”
“和妈妈有什么关系？”魏海涛继续逗她。
“你和妈妈是同学呀。”
“哈哈哈哈。”魏海涛也笑起来，他边笑边把饺子递给我让我吃，然后把馄饨拿出来打开准备给若若喂。结果若若说她不要吃了，她吃过了哥哥拿来的东西，吃饱了。
“那给我吃吧！我想吃。Thank you ”Kevin直接从魏海涛手里拿过去坐在我旁边吃了起来。
“你没吃晚饭？”我惊讶了。
“今天晚上没胃口，现在看你吃我也想吃了。”Kevin 笑着眼神深深地看着我，我低头回避开他的凝望吃起水饺来。
挂完点滴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了，魏海涛开车回去。Kevin 说他帮我开车送我们回去，然后自己打车回家。
到家后，我帮若若洗漱好，把她送到房间哄她睡着。另一张床上的兮兮也睡着了。我离开孩子们的房间前，走到兮兮床边给她盖好被子轻轻亲了她一下。
此刻感觉好累，我洗漱好躺下长长出了一口气，拿起手机给魏海涛发了一条信息：“海涛，谢谢你今天帮忙，辛苦了！”然后又给Kevin 发了条信息：“Kevin，到家了吗？今天谢谢你！”
忽然，我的房门开了，兮兮穿着睡衣跑了进来，她把头埋在我怀里抱着我哭着说：“妈妈，对不起。”
“怎么还没睡？刚才你不是睡着了吗？快到妈妈被窝里来。”我把被角掀开，兮兮钻了进来。她说她睡不着，前面是害怕被骂装睡。
我问兮兮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兮兮开始对我说：“妈妈，我不是故意的。因为同学说网上有个日本动画片很好看，我想用妹妹的IPAD看，可是妹妹不给我。”
“那你和妹妹好好说啊，妹妹正在玩游戏，她玩好就会给你。”
“妹妹说这是她的，不给我玩。我就直接上去抢了。”
“我感觉你这次回来变了一个人，不开心，和我们大家都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和妹妹玩。怎么回事呢？”
“我来妈妈这里之前，爸爸最近和新妈妈常常吵架。新妈妈不让我回来，她说你只喜欢若若，她才喜欢我。”
“为什么这样说？”
“新妈妈说你为什么把我送给爸爸，把若若留在身边，是因为你喜欢若若。新妈妈说她当我是亲女儿，她可以带好我。爸爸说她这种脾气性格会害了我。”
“唉，妈妈其实一个都不想让你们离开我身边，要不是你奶奶临终前让我把你给爸爸，我肯定不会送回去的。至于为什么送你，就是因为你大一点，懂事。妹妹太小，需要照顾多一点。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宝贝啊。”
“我感觉你们大人把我当皮球扔来扔去，妈妈，我感觉自己像个流浪的孩子。”
我紧紧抱着兮兮：“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大人之间的错误，却让你这个孩子不断受影响，让你没有安全感。是我们不好。以后妈妈再也不离开你了。我们是一家人，妹妹今天对我说她爱你的，你也要爱妹妹，让着她，你比她大，做个好榜样。好不好？”
“我知道了，对不起，妈妈。今天看到妹妹头摔伤了，我好害怕，我错了。”
我流着泪笑着拍着兮兮一起睡去……
———未完待续———
2022年1月10日王荫书于桐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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