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光阴（母亲自传）第一季第3集

 我大离世前姐姐嫁人了。姐夫是我大看中的。

  在父亲当校长时，姐夫是当时的督学，督学又称视学，是视察、监督及指导学校、教育行政机构及其他教育部⻔工作的教育专业人员。民国后各级教育行政机关督导所属及学校的专员亦称督学。

  姐夫叫贾苏茂，是洛川县朱牛村人，因为是督学，自然和身为校长的父亲有工作上的往来。姐夫个子不高，清瘦素雅淳厚博学品行良好，父亲便将自己的大女儿我的姐姐张芳兰介绍给他，姐夫对温柔恬静善良秀美的姐姐很满意，没过多久就办了婚事。

  父亲离世前，哥哥们上学，姐姐嫁人。在父亲去世后尽管家里有继母和弟弟，但六岁的我在每次分东西时还是单独分一份(这些东西包括炒的干豆，外面买的核桃西瓜等吃的，还有自己家烙的烧饼等)。我的奶奶也因为在这个家没有一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分东西也是独立的一份。我和奶奶自然就成了相互依偎的伴儿。每次给我分的吃的，奶奶都帮我保管着。

我七大，作为我大的弟弟自然担起了照顾我的责任。七大作为这个家族的一家之主对我和二哥特别疼爱，让我们少受了很多欺负。七大有一个女儿，也就是我的堂妹，叫张云芳，她比我小一岁，她是这个家里和我年纪最接近的孩子，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耍，关系特别亲近。

这期间，有些事情记忆犹新，令我终生难忘。

有一次，我大哥的老婆让我帮她做什么事，我没做，她就开始骂我，我便哭了起来。我七大刚好回家看到，走过来把大嫂训斥了一顿，警告她不要欺负没有父母的可怜孩子。然后他在院子里故意把声音提高，想让所有人听到：“你们每个人都疼爱自己的孩子，你们谁管立民和雅兰这两个没爸妈的孩子！”从此以后家里人便很少骂我和二哥了。

那时候，我每天都在帮继母带弟弟，在家里吃好饭就把弟弟带着在村里四处玩耍。裕民很依赖我，我到哪里他都跟着我，有时候他懒得走路就让我背着，每一次七大看到就训斥他让他自己走路，不要欺负瘦弱的姐姐。所以裕⺠每次被我背着只要远远看到七大就赶紧从我背上跳下来。有一次我正背着他，七大过来了，裕民要下来，我故意逗他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他下来，结果他又被训斥了一顿。那次以后，裕民再也不让我背了。

那时候家里请了几个长工，家里的农活由七大带着长工去干。女眷都在家纺线织布洗衣做饭做针线活。

 起初晚上我和奶奶睡在一起，继母叫我过去和他们睡，我始终不想过去，感觉奶奶和我更亲近一些，对继母还是有一些距离。但是继母叫了我好几次，我只好过去和她们睡一起了。从我到继母那里睡开始，她睡的热炕就由我来烧。奶奶的炕是烧柴的炕很容易烧从来不用我烧，继母的炕是烧煤的炉子炕，每一次都要先把硬的柴火烧着才能放煤进去烧，那时候的我还不会烧炉子炕，但是也无法逃避，慢慢地我也学会了。

1947年，解放军以延安解放区为根据地开始全面进驻周边所有地区和国民党做最后的斗争，争取全面解放。这年的秋天，听说解放军要来，打土豪分田地，我们这个家里因为在村里算是有钱的，所有人都逃到别处各自的亲戚家里去了，只留下我和奶奶一老一小。大人们都感觉很紧张，而我因为年龄太小，丝毫不感觉害怕。

家里人逃走后不久，解放军来了，团部住在我们家里，前院住着团⻓，政委，参谋，警卫班，通讯班，后院是我七大新造好还没住过人的六孔窑洞和四间瓦房，解放军的医疗队全部住在了后院。他们给我和奶奶留了一孔窑洞，每次他们吃完饭后把剩余的放在灶房⻔口让我和奶奶去吃。我和奶奶等于和解放军一起吃饭了。

团部的解放军看起来很友好，见到我总是笑眯眯地逗我玩，渐渐我和他们熟络起来，没事就会到他们那里去玩。参谋和警卫班的解放军很喜欢我，常常把我高高地举起来，抛来抛去，虽然我能感觉到他们很喜欢我，但是我还是很怕自己会掉地上。

后来云芳妹妹偷偷地回来找我玩，团部的人看到了云芳，直接说：“这个孩子是不是你们家里的？”我们骗他们说不是，他们告诉我们说：“请你们告诉家里人，让他们回来，我们住住就走了。”

之后家里人慢慢回来了，他们遇到了我三嫂，也就是在延安参加革命的守瑜哥的老婆。团部的警卫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见到三嫂就告诉她：“守瑜哥快回来了。”我三嫂一直没有离开这个家，而三哥也一直没回来。

后来，解放军走了。1948年初整个延安地区解放了。

不久，村里成立了农会，每天晚上把我七大叫去开会，家里人很担心，天天坐着等他开会回来。大人们围坐在一起看着油灯说：“灯花圆，今天晚上就不会有事。”

  一些天过后，整个村子就开始评定家庭成分，我们家被定为地主。农会不许我们雇佣⻓工，我们家的财产也被要求全部没收。

  农会的人来拿东西的这一天，家里人都在，除了三嫂是军属，她家里的东⻄没有动，其他所有人的吃穿用度包括我父亲生前珍藏的景德镇瓷器和名画全部被搜走了，我们家的所有书籍像一座小山堆在后院也被一把火烧光了，大家都站在旁边不吭声，我坐在自己平时经常坐的凳子上，他们要拿我坐的凳子，我坐在上面不下来，他们把我硬拖下来，把凳子拿走了。

  这些人走后，奶奶让我找他们说没有人给我做衣服，找他们把我的一件夹袄要回来。我就去找他们，照着奶奶教我的说了。

  过了几天，他们把我们常用的衣服和日用品退还了一部分，其中包括了我的那件夹袄。

  接着，农会正式开始土改，按照人均土地标准，我们家的土地总量并不够没收，于是他们就把我们家好的近的土地换成了差的在山沟里的地。

  从此以后家里就是七大一个男丁带着家里所有的妇女儿童开始下地干活了。

  这时候的我十岁，也慢慢大起来，可以帮着大人们做一些事了。

  有一次大人们在田里干活，从别人家里借了一头驴，但是这头驴会咬人，家里人让我把驮着庄稼的驴牵到场里，我当时很害怕，感觉很无助，不知道该叫谁来帮我，只有自己硬着头皮去牵这头驴。我把牵驴的绳子放长，在前面牵着绳子一边拼命跑，一边哭，驴在我身后跟着跑。驴背上驮子歪了，上面的粮食快要掉下来了，东城里的一个大人把驴挡住，帮着把驮子扶正，我到场里遇⻅了在父亲药店工作的医生，他看到看到了便喊道：“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牵着驴跑呢？”之后，他接过驴把驮子卸了，再接着帮我去地里驮粮⻝。

  还有一次，我和家里人在田里干活回来天已经黑了，其他孩子都走在大人中间，只有我一个人走在最前头，牵着驼着东西的驴，那时候大人们经常说我们那山里有狼出没，我感觉很害怕，七妈跟在我后面，她用长长的棍子不断地在我前面晃着给我壮胆。

命运的车轮在飞转，我就像地里的野草自顾自努力成长着...... 

———未完待续———

2023年3月13日，王荫代笔于桐庐初阳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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