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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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孤儿，住在村边的两间小屋里。小屋很小，草盖的顶，土垒的墙，三角形的小窗子透不进太多的阳光太多的风，但却是老鼠的门。那时，我看到有老鼠越窗而入，贼头贼脑地搜寻食物时，并不驱逐它们。终日一个人生活，老鼠尖细的吱吱声也是最好的音乐。

小屋是父亲临终时留给我的唯一财产。

但我并不珍惜这份遗产。在我15岁的那年，我甚至连小屋的门都没有锁上便离开了它，开始了我10年的闯荡生涯。

10年间，我先到新疆，后来去了东北。做了几个月的工，由于挨不了东北的寒冷与劳苦，又跟着长长的列车箭一样地射进繁华的大都市广州。以后又去了深圳，到了海南。我大部分流浪的日子便是在这片阳光充足的土地上度过的。

人是思乡的动物。即使家乡没有了亲人，那土地那河流那熟悉的声音却无不在你空闲的一丁点儿时间里乘虚而入，使你的脑海翻腾起波浪。流浪中的我才知思念就是哪吒手中的那条混江绫，它使平静的大海动荡，使大海的居民坐卧不宁。

我决定回家。千里迢迢为了什么，不知道也说不清。

但小屋是不能不看的，它还在吗？

小屋依然在。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并没有摧毁它，完全是因为自我走了以后还有人住，修修补补，几易主人，小屋依然。

听说我离走那年，小屋里来了一群要饭的男女老幼很齐全。后来村里常发生失窃的事，村人怀疑这群乞丐，便把他们赶走了。过了几年，村里一个80多岁的五保老人被村委员安排住了进去。也在那时，村里将屋顶的草换成了红红的瓦。在一个腊月里，人们偶然走过小屋，发现老人已死了。死了多久？不知道。这事惊动了上面，来人调查，撤了村干部的职。

我回去那年秋天，小屋里住的是个孕妇。我认识她。我们本是同村，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她是在娘家躲计划生育的，临盆时娘家为了避忌讳将她安排在这小屋里生孩子。我去看小屋时，恰巧孩子已满月了。她见了我很吃惊，我说没什么只是来看看马上就走。她倒了杯水给我，我们便拿砖头当凳子坐在门前边晒太阳边说话。交谈中方知她已有三个丫头，这胎是儿子。丈夫去了关外挣钱准备罚款，家已被亲自出马下决心搞好计划生育这台戏的乡长带人给封了。她的诉说里含着深深的悲凉。我注意到她确比以前苍老，瘦弱的象晒干水分的木头了。衣服缀满了补丁，额上倦怠的皱纹与散乱的头发已互相分不清了。但一谈起刚满月的儿子，她的脸上立马有了光彩，眼睛里放射出对未来美好幻想的光。我问她以后的打算，她说有了儿子就有了以后。至于那三个丫头片子，可以送两个给人家。我没说什么，我能对她说些什么呢。我抬头望望天，好深好深的没有一片云，树上是枯黄的叶，地上是枯黄的叶，除了天的湛蓝外，好象只有这一片凌乱的枯黄了。

我走了，留下20元钱。她不要，我说是给孩子的。

回首秋风中的小屋，忽然感到它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瘦小那么的可怜。我不知过多久还能再回来看它，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但我多么想在一夜之间它会轰然倒塌，片瓦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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