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鄱专栏】
主编：胡柏涛
执行主编：徐和生/宁宏翎/王智林/朱爱华/胡迎春/柳依依
特约摄影：汪填金
◎文：陈元波
图源：昌州乡镇政提供，聂清荣协助
这个夏天，昌江疯了，狂涛举上了鸟翅，恶浪打湿了云片……
昏黄的昌江水与极低的乌云连成一线，闪电撕裂长空，空气中弥漫着河水和臭氧混合的腥味。
7月9日晚上21时35分，这是个令3万昌洲人民铭记的日子。
这一天，昌洲，这块多灾多难的土地，迎来了解放后的第四次决堤！
下面，请跟随记者的笔触和镜头，让我们把关切的目光投向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
<<<枫树湾，3万昌洲人之痛
“对不起，圩堤还是没保住！”
9月9日晚上21时40分许，记者收到来自昌洲乡南湖村委会胡二滩自然村干部胡明冬发来的微信。
微信后面加了一个大哭的表情，不难看出他的痛苦与无奈。
当天晚上19时许，记者曾致电胡明冬询问水情，他说：“可能熬不过今夜。”
一语成谶，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就印证了他的预测。
进入7月以来，昌江河流域普降暴雨，昌江河水位迅速上涨。
7月9日，鄱阳县中洲圩水位达到23.39m，超出警戒水位3.89m。中洲圩外河古县渡水位高达23.43m，超出1998年最高水位0.25m。
昌洲圩堤告急！这一消息，牵动着数以千计昌洲在外游子的心弦，他们祈求家乡的圩堤能够经受得住这次洪峰的冲击。
水位继续上涨，最低处离水面只有约25公分。圩堤内先后多处出现泡泉、管涌，在昌洲干群的及时处置下化险为夷。
是日晚上20时许，该乡中洲圩堤枫树湾段突然出现管涌，浑浊的河水汩汩流入，抢险人员立即实施抢救。
由于长时间浸泡，加之堤身土质差、抗渗能力弱，被集中渗漏的穿孔水带走大量的堤身泥土。
再加上圩堤外水压太高，圩堤很快被撕破了一道口子，肆虐的洪水以不可阻挡的姿势奔涌而入……
缺口越来越大，此刻，已回天乏术！
顷刻间，万物都在逃离，老鼠、蛇、蜘蛛、蚂蚁皆爬树上。
“天呐，圩堤真的倒了，我们怎么办啊？”黑暗中，村民的哀嚎响彻夜空……
中洲圩属万亩圩堤，内辖15个行政村，堤线长33.72公里，圩堤保护面积23.8平方公里，保护耕地2.21万亩，保护人口3.4万人，设计标准为十年一遇。
据记载，1954年、1995年、1998年，中洲圩堤先后3次溃堤。
四面环水的昌洲人民，圩堤是他们唯一的屏障，每到汛期，每个昌洲人都高度紧张、如临大敌。
此次枫树湾决口，一直被列为重点防范的高危地段。每到水利冬修季节，县水利局和当地政府都会对该圩堤段培本强基、除险加固。
这次汛情期间，附近的村干部和群众在此巡查时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瞪大了双眼”。
然而，这段圩堤还是“辜负了3万昌洲人的期望”，在洪水到来的第三天就挺不住了，成为3万昌洲人心中无言的痛！
“今年的水位这么高，我们中洲圩堤溃堤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这圩堤倒得太快了，如同舞台上的拳击，没两下一方就被打趴下，一点都不精彩！”
在昌洲乡南湖七甲村的一个微信群，有个群友这样评价这次溃堤。
<<<昌洲人，白天不懂夜的黑
9月11日，记者在昌洲乡曹家咀滩上自然村看到，洪水淹没了村庄大部分的民房和农田，电线杆也被淹得只剩下顶端的电线，不少村民家中二楼已经进水。
在圩堤上，几个十来岁的男孩在自家的门口追逐戏水，打闹声与笑声在空寂的村庄里格外响亮。家门口一下子变成为汪洋大海，让这几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感到新鲜、好奇、刺激。
在该村，村民吴芳琴在自家门口装鱼笼捕鱼，记者见她的水桶里装有几条鳝鱼、鲫鱼和河蟹，“河里的野生鱼，中午可以美餐一顿。”
说这话时，吴芳琴的脸上充满了笑意，丝毫看不出倒掉圩堤后的悲伤，“难过什么呢？又不是像以前没饭吃。”
在村民曹清泉家中的院子里，记者看到晒了些尚未完全长熟的稻谷，他告诉记者，快进水之前，他抢收了一点稻谷，“还有3亩多稻谷淹了，来不及了！”
熟悉昌洲地形的人都知道，这里分上中洲和下中州，而处于此次溃堤的地方、属于中间地带的南湖七甲村村民陈元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今年种的30亩稻田全泡汤了！”说这话时，陈元水的神情暗淡。“光购买稻种就花了5000元，再加上肥料、农药，大约1万元成本，按正常可有2万元收入，现在反顺一算亏了3万元。”
陈元水说，“现在就是希望早点干水，赶上种下半年的晚稻，这样可以挽回一点损失。”
损失更大的该村种粮大户陈飞波，在快要溃堤时还在抢收稻谷，但后来被他妻子劝住了。妻子哀求他说：“水快漫过来了，别割了，保命要紧！”
南湖村委会胡二滩村村民胡楼仔告诉记者，第二天（10日）一大早，救援人员赶到后，他们一家人才转移到了安置点。经历了那一宿的煎熬，有的村民见到水，腿都发软打抖，大部分一楼都淹掉了，深一点的都淹到了二楼。
记者走进南湖七甲村村民陈长元、吴细英夫妇家中时，两位老人的5个孙子孙女正在嬉戏玩耍，吴细英正在剥玉米。吴细英说，她和家人在耐心等待转移，由于还能靠压水井取水，目前生活用水还能解决。
不过，记者看到，由于断水断电，仅有少许的压水井还能取水，村民的生活还是很不方便。
记者到达南湖村后，和村民们交谈，多数村民都显得比较淡定，没有慌乱，表示已经接到了转移通知，并做好了转移的准备。
“水来得太急太快，很多家电用品都没来得及转移，一会功夫水就没过了一楼，大部分村民都是一宿未睡，在二楼守了一夜，那晚没人敢睡，时不时打着手电筒看看窗外的水涨到了什么位置。”南湖七甲村村干部陈飞船说，村有700多人，但大部分青壮年都外出务工了，留守在村里就剩下老人和小孩，估摸有100来人。
“村里面大部分人都安全转移了，但还有极少部分村民舍不得牛不愿意转移，尤其是一些老人还留守在村里，还有驻村干部也留守在村里，随时观察着决口堤坝的动向。”陈飞船颇为担心地说，现在就希望水快点退去，早日重返家园。
“白天还好一点，到了晚上就遭罪了，停电停水没有吃的，晚上的蚊虫硬要吃人，简直没日子过！”
在村子待了一晚上的陈飞船，第二天就随救援队伍逃离了自己“曾经无比熟悉和舒适的家”。
昌洲乡党委副书记董早生介绍说，当地多个村庄有数万人受灾。他说：“这里15个行政村43个自然村全部被淹，地势比较低的淹了两层，二层都淹到了一米高。”
<<<确保人员安全是头等大事
“往前走！往前走！快速通过！”在昌洲大桥执勤的交警在维持现场交通秩序。
“目前车辆要进入昌洲，昌洲大桥是必经之路，特殊时期，必须保证救援转运车队优先通过，以最快的速度把救援人员和物资送到一线去。”对于实行交通管制的目的，董早生如是告诉记者。
9月11日，在昌洲大桥路段，记者见到，在宽度不足3米的道路上，救灾消防车、蓝天救援车、企业爱心捐赠车像一条长龙一般有序地通过昌洲大桥，不时还有运送灾民转移的车辆从对向驶来前往安置点，一切显得秩序井然，各部门齐心抗灾。
记者登上武警官兵的冲锋舟，沿途记者看到，原本的道路以及电线杆全部被淹没，远处有一处加油站也被淹到只剩下最上面的顶盖。由于水位高涨，水体浑浊，水面上、水底下都有不少电线，这些都成为冲锋舟救援的障碍，因此，武警官兵需要十分仔细地观察水域的通行状况。
在水面上，一辆辆搭乘着消防救援人员的冲锋舟正在乡、村干部的带路下，前往各个村庄执行搜救任务，转移群众。
正在此时，一艘冲锋舟刚救援结束返航归岸。在圩堤上的吉安消防支队的消防队员们赶忙前来协助，岸上的队员开始拉，下面的队员底下托，遇到老人、孩子或没有行动能力的残障人员，圩堤上的消防队员两人一组，把灾民整个抱起来送到岸上。
记者观察到，这次救援中，共有10人获救，其中包括一名老人、一名四、五岁的孩子。
“前天水已经进家了，到了昨天已经淹没一楼了，我们在二楼睡了两天等待救援。”被救上来的南湖村灾民黄文娇告诉记者，“幸好这次提前有准备，食物和水都有，总体情况还好。”她告诉记者说，自己准备带两个孙子到鄱阳县城住，那里有自己的房子。
“我们九号凌晨有154人到达鄱阳镇桂湾村打了个前站，今天接到命令支援昌洲乡，目前这里的作业已经是我们第四个点了。”赣州消防支队支队长陈军对记者说，“我们的工作是解救被困群众，目前初步统计下来，快300人了。”
据悉，在此次中洲圩出现溃决危机后，抚州、吉安、萍乡、赣州等地的消防救援队、部分地区的蓝天救援队和社会爱心团体也加入到抢险大军中。
“险情发生之后，确保人员安全是乡党委、政府头等大事！”董早生说，险情发生之后，共投入公安、武警、消防和干部群众500多人参与抢险救援。
目前，有安全隐患的8000多名群众已经转移到安全地带，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只要人在，家园还可以重建
当每一艘搜救回来的船靠岸时，都有当地乡镇干部组成的安置工作组前往接应，仔细询问被困的群众有没有亲友来接，如果没有去处，就会统一安置在三庙前一中。
董早生告诉记者，集中安置点已经备齐了各种生活物资：“乡政府对于只有老人、小孩在家里，没有青壮年在家的，进行集中安置，在吃、住等生活需求方面给他们提供方便。”
原本是在浙江宁波打工的南湖村委会胡二滩村民钟同林，在微信上看到家乡不断上涨的水位心急如焚，连夜赶到老家。
钟同林说，7月8日下午，他在朋友圈看到了一段昌江河水位的视频，泛黄的河水湍急地流动着，宽阔的河面上漂浮有大量杂物，“当时我就想，这么大的水，老家的圩堤怕是挺不住，心里特别担忧年迈的父母和孩子。”
当钟同林于7月9日晚上23时赶到鄱阳，圩堤已经倒了近两个小时。一路上跟村里其他人联系后，得知年迈的父母被转移到圩堤上地势较高的地方，悬着的心里总算落下了，“人没事就好了。”
今年73岁的胡雨林老人至今仍清晰地记得1998年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大洪水，“但今年的水势比1998年涨得还快！”
“9日晚上我一晚上没睡。”胡雨林说，看到村子浸泡在洪水中，“非常难受，心里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那些都是老百姓们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
老人相信，有党和政府的强有力的决策部署，有救援队伍的全力救援，村民们都会顺利转移出去的。
“天灾也没办法，从圩堤倒塌起，心里就想，东西淹掉无所谓，只要人身安全完全没问题就好，人在，家园还可以再重建起来！”七甲村村民陈云辉也宽慰自己说，“还好决口是开在农田的方向，村里的房子应该算保住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在安置点，吃住生活政府都安排得挺好的。”
虽然自家刚装修好的房子一楼被洪水浸泡了，但陈云辉并没有灰心气馁，他已经打包好了行李，心里盘算着转移出去后，就背上行囊去浙江打工，多赚点钱把房子修好。
<<<采访后记
展开昌洲地图，这方水土勾勒出的轮廓，有着淳朴、可爱的憨态，给人以踏实和亲切的感觉。
水土无言，而在这方水土上生长着的人，心中始终激荡着万千波浪。
这里曾经“人稠地瘠”，为了一个初步的温饱，昌洲人看天色行事、与水争斗，甚至还出现过“昌洲，不适合人类居住”的论断。
只有在狂风暴雨的急流中颠簸过的人，才能体会到一个晴朗的天空是多么的可贵。
早在1998年的洪灾波涛，给昌洲人留下触目惊心的数字和漫长的反思。
有人在问：“蚂蚁”到“大象”的距离有多远？昌洲人笑言：隔着一个昌江。
多年以后，昌洲人定会铭记这个惊涛骇浪的夏天。
与洪水博弈了数百年的昌洲人，风雨压不垮，在苦难中开花！
昌洲人不屈的信念，如轰鸣的昌江河水，日夜奔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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