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堆糖 |  |
文：吴诗顺
去年11月父亲身患重病，至今一直与病魔斗争。近日知自己身体渐渐衰弱，把他于八九十年代挑灯创作的手稿交给我替他整理。父亲的字里行间透露着他的真诚、正直和对真善美的歌颂，记录了那个年代的人文故事，勾起了我对逝去岁月的回忆。
—— 一枝梅
|| 6 称呼
余君大学毕业分配到市机关，当了一名普通文员。
一年以后，同事给他介绍个对象。姑娘名叫蔡秋芬，是一家工厂女工。
第一次约会，余君正好为筹备市人代会加班，就给姑娘写了一封致歉信，信上称呼：蔡秋芬同志。
见了一次面，余君对姑娘身材相貌举止十分满意，便直呼其名：秋芬。
第二次约会，余君吻了姑娘，激动地连声叫：芬。
到了第三次见面，余君就将姑娘领到了自己的单宿偷吃了禁果。处于亢奋之中的余君搂着半羞半拒的女友，喃喃地叫：芬芬。
在桂林泛舟漓江的蜜月里，他称爱妻为心肝宝贝。
不知不觉，婚后两年。余君双喜临门：得了千斤又荣升科长。
此后，他对妻子的称呼改成了秋芬。
若干年后，余君晋升为处长。婀娜多姿的女秘书丽丽成了他的情人。回到家里，对妻子干脆就叫蔡秋芬。
又一年后，余君提出与妻子离婚。协议书上写着蔡秋芬同志。
冬去春来，有一次余君挽着丽丽的手臂走在街上，遇见了前妻，相顾无言，如同路人。
|| 7 大兵
八十年代，临近中秋节前的一个中午，一辆长途客车从铁路沿线的乡镇汽车站出发了，目的地是大山深处的小县城。
车上四十多名旅客中，有老人、有孩子，有怀抱婴儿的少妇，有两位大款模样的中年人，还有一位脸上稚气未脱的大兵……
客车驶出乡镇不久，便进入了一望无际的高原山区。
沿途几十里不见人烟，车上的人无心观赏外面的风景，有的沉思，有的打瞌睡，唯有两位大款一边抽烟一边旁若无人地侃起了大山。
谁也没留意眼望着阴云密布的窗外忧心忡忡的大兵。
刚过一个小站，客车就像一头吃力的老牛，气喘吁吁地向一处陡坡爬行。
还没上到顶峰，车窗外就闪电雷鸣，乌云滚滚，紧接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车厢里的人立时停止了一切活动，无奈地盯着雨天相连的暮色，在心里咒骂这该死的天气，更是归心似箭。
客车艰难地爬到山顶时，已是暮色四合。大雨依然如注，夹带狂风肆虐，气温骤然下降。
不料，刚喘过气来的客车熄火了。
留着一撮小胡子的司机，气恼地下车，掀开了车盖，用手电筒照着，摆弄了一阵，然后绝望地爬进驾驶室，哭丧着脸摊开双手向人们宣布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发动机坏了，车不能开了。
人们看着沮丧的司机，你一言我一语，只能把一股怨气撒向那台不争气的发动机。
只见大兵低头摸索一番，然后整整衣冠，起身向前走去。
两个大款眼睛一亮，如同发现救星：哈哈，咱们不要怕了，只要有子弟兵在，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大兵挤到司机面前，好言好语地给他商量：师傅，请你回到后面的小站打个电话，要求尽快派人派车来救援好吧！
司机为难地摊开双手：这几十里山路，我得走到什么时候，再说，我空着两手，人家肯来吗？
大兵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装有一瓶酒一条烟一件雨衣的塑料袋，一脸严肃地对他说：你必须得去，这车上的事交给我了，不然出了人命，你担当不起！
司机走后，旅客们才算松了口气，一位大款又乘机恭维道：还是大兵思想境界高。
夜色渐浓，车厢里寒气刺骨，人们信佛从温暖的秋天一下子进入了腊月。
年轻的大兵回到座位后，一声不响地翻弄起他的拉链提包。
他把一件棉衣送给了抱婴儿的少妇，把两件毛衣分别披到了两位老人的身上。
人们还是抗拒不住突然袭来的严寒，纷纷咳嗽起来，年轻人跺起了脚，两个大款又粗咧咧地骂起了老天。
车窗外传来令人颤栗的风雨声，伴着山洪冲下的吼叫。
大兵来回走动着，不停地安慰大家道：坚持住，等到明天救援车一到，就有希望了。
大概到了拂晓时分，车内的温度又低了许多，不少人冻得发抖，喷嚏连天。
大兵又从提包里摸出两瓶酒，打开瓶盖，从后面两位老人开始，每人抿上一口，就连从不喝酒的少妇也吮了一点。
轮到两个大款了，每人喝了一大口还不过瘾，掏出一沓钞票央求大兵：剩下的卖给我们吧，价钱你出。
大兵只是一笑，摇摇头，又传了下去。
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山洪奔泻的巨响。
大兵急忙把剩余的半瓶酒交给老人，就悄悄地挤出车门下去了。
山路上到处都是被雨水切割成的一条条水沟，坑洼不平。
大兵摸着黑，到处寻觅山石，一块一块地搬来填充路沟。
天明时分，雨过天晴。当人们从睡梦中被前来救援的客车惊醒时，才发现唯独不见了年轻的大兵。
两位大款和司机，在几百米外的山路上，发现大兵昏卧在一条尚未被填平的水沟里。
大兵被抬到随救援队同来的吉普车上，两位老人收拾他的提包时，掉下一封加急电报和一张抗洪救灾的立功证书。
老人泣不成声：现在到哪儿能找到这么好的人啊！
一车人全部下了车，目送载着大兵的吉普车远去，默默祈盼他早日复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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