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堆糖 * 文／陈龙泉
组稿编辑：夏祥林
音乐
“球莫名堂，写啥子小人物嘛！弄点儿大人物来写讪！”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朋友戏谑地指斥我，我知道我写的人物太小，平民百姓，在一些人眼中是不入流的。
我的小人物有的甚至有些不光鲜，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物来”说，他们太猥琐了。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很真实，很诚朴，不像那些男盗女娼的“大人物”是人是鬼我都搞不清楚，写他们干吗呢？
我无需让我这支笔低下去歌功颂德。
因为给大人物歌功颂德人多的是，我一个退休教师难道还不明白这个事理吗？
何况我就是小人物，从来没有接触过大人物。
不会逐污泥而居处，不会追鸳雀之腐鼠，不会溜须拍马，我怎么写他们呢？
写某些犯上作乱，狗苟蝇营的“大人物”岂不是成了教唆犯？
今天我就写一个我认识的大人物“冬瓜校长”吧，他可是西泉乡最有名的大人物之一，除乡长之外，他的头最汪实（大）。
冬瓜校长，他的尊容用得着我描写吗？
冬瓜校长的特点就是一个字“矮”，另一个字就是“胖”，头是没长醒的“小冬瓜”，身子是成熟的“大冬瓜”，两者逗拢就是冬瓜校长。
他有点文气，还带着一副眼镜儿，毕业于本县师范学校，全班34名学生，他是殿军（最后一名），不过他是唯一一名正校级干部。
你看他看久了，他的形象会走样，把它看成戏台上的俄罗斯小丑，（恕我不尊）。
因为，他有两样才能：哄上级邀宠；欺下级撒威！
他偷偷告诉同学他当官的秘密：“当面捧，背后哄，亲送礼，脚跑肿。”
我是在一种特殊的情况下认识这位“名校长”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任县上的联教组长。
有一次，学校派我到西泉乡中学支教半月，我不情愿。
因为我不算是“剩闲”，我是班主任，还任两个班的语文。
但校长说是县教育局的意思，西泉已经连续两年没考一个中专生了，老百姓意见大，而且县长的老家就是西泉，他说他那张老脸往哪儿放？
他都不敢回西泉了。
我一下子感到身上的担子重了，颠颠簸簸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人已经昏昏沉沉了，太阳快落山了。
昏黄的夕阳搁在破破烂烂的乡场上，就像喝醉了酒一样。
到了西泉，一拨人早等在那儿，有一个听过我讲座的人悄悄说：
“看，那个小眼镜儿，就是权老师！”
人群中露出一个大脑袋，在几个人簇拥下大脑袋越来越近。
我细细端详起来：一般人认为冬瓜象征和气、可爱，可这个冬瓜有点扯，是个歪冬瓜，连只眼睛就像灰渣画的一样，有点笑里藏刀。
总之，给我第一印象就是混混，不像知识分子，更不像校长。
在封建社会考进士最后一关“殿试”其实就是相面，像这种歪瓜裂枣的人，绝对剔除。
“权老师，太盼望你了。这下我们有希望了，马局长明天就要来西泉。我们西泉还靠你美言几句！”
莫名其妙，给我说这些干啥呢？
他一见我就来套亲近，又是拥抱又是握手，我的个天，那个冬瓜头放在我肩上冒出的是烟酒混合的味儿，叫你几乎呕吐，我狠狠地憋着气。
“权老师，你咋这么瘦喔？你看我好壮实！”
他用手推推我，拍拍自己的胸口。
我只是傻笑，跟这样的“大人物”我能说什么呢？
晚上我住在小旅馆，那位听过我讲座的老师给我讲了些有关学校的事情。
他说这个叫汪声鸣的校长，是教育局长的隔房舅老倌，自从当了校长后，飞扬跋扈，脾气很大，没有一点和气，性子就像他的名字，一遇到不顺就在大会小会上高声数落班主任和教师，有时连零聘人员都不放过。今天对我的态度是做出来的，是假打，要我不要相信。
在他眼目中他就是政府，就是教育局，是老板，是主子，教师和员工就是他的奴隶。
我心底就犯嘀咕：“咋这么相信我，这些话都敢说！”但转念一想：“难怪这个学校办的差，原来有这样一个不懂教育的校长！”
第二天，他陪我听了学校几堂课，每次评课他都抢在前面，唠唠叨叨说很久，给我剩的评课时间就只有三言两语，我也觉得无所谓，反正支教就那么回事，何必认真呢？
晚上，叫办公室主任通知我到当地的一个有名的酒馆，一定要接风。
我推不开，只好在办公室主任陪同下，前往“一醉方休”酒家，这名字也太喜剧了，心想，硬是要把人灌醉说。
走进包间，全是该校领导，唯独冬瓜不见人影。
办公室主任说：“汪校陪教育局马局长了，等会才来。先请全老师喝起！”
大家把我推到上把位坐起，开了两瓶“五粮液”，我推说不喝。
“抿两口也算是！”后勤主任露出一口黄牙，一张扁脸笑得稀烂，口中冒着青烟。
办公室副主任塞给我一包龙抱柱，说：“今天全托你的福，我们才有借口喝五粮液，抽龙抱柱！”
不一会，一桌子稀奇古怪的菜，什么“红烧石棒子”（野生青蛙）、“清蒸围子”（黄鼠狼），先由两个校长轮番举杯讲礼，我推脱不了，轻轻抿一点儿。
接着开始一对一，无话找话，假装热情，找一些八竿子打不到边的人和事来套近乎，但我坚持底线就是只抿一点儿，不喝，二钱酒对付他们一片。
不一会，开始开第三瓶五粮液了，菜没吃几口，就已经喝了好几大千元了。
这些学校领导由文静变得粗鲁，由悄悄的文声文气变得大声武气，红脖子拗起，红眼珠儿瞪起，开始划拳行令，把我冷到一边。
我趁机几口把自己肚皮填满，正准备溜之乎也，只见胖冬瓜校长来了，是由两个学校领导搀扶着，那张冬瓜脸红透了，小眼睛成了一条线，分明画在冬瓜上。他已经脚搅脚步履不稳了，口中吐着这样的字句：
“哪个怕哪个嘛，五瓶酒想把老子抽醉，爬喔，要不是陪权老师，喝死他龟儿马——马局呢！”
他远远伸出手，扑过来要握我的手，结果一个踉跄，差点绊倒。
“倒起，权老师，整一口是朋友，整一杯睡瞌睡！”
他又灌了一杯酒，我只抿一口。他说我不够意思，喝一点儿。
我说我都吃完饭了，不能喝酒沤醪糟了。
其他领导围上来，给他一边敬酒，一边献殷勤，一边表功劳，开了第四瓶五粮液。
我见场面太麻肉了，简直看不下去了，就悄悄退出来。
“权——权——老师哪去了？抓回来。一件都没喝完，咋能打缩脚牌呢！唵、唵、唵！”
只听见冬瓜在说胡话。
后来听说，那天一顿吃了一万多元。对于一个老百姓温饱都成问题的乡镇学校，可不是一笔小数，难怪老百姓对学校不满！
后来我才晓得，冬瓜校长教学理念就是“死讲滥练出人才，脱掉草鞋换皮鞋”。倡导“讲不懂练懂，练不懂考懂，考不懂骂懂。”把学校学生整得苦不堪言，老师弄得灰头土脸。才开始那几年还是有效果，冬瓜在教育局大会上戴了两次红花，捧了三次牌牌。
可是好景不长，学生受不了渐渐跑光了，学校声誉江河日下，矮冬瓜只能看着人家带红花，领牌牌。
这本来应该找自己的原因，可他只怪老师不中用，经常把教师骂得跟儿一样，真是狗血喷头。
这样人心思散，请调的请调。
调不走的就磨洋工，混日子。
去年，他骂初三教师粗话，被年级组长按在地上捶了一顿，冬瓜脸都开了红。
大家私下笑着说：“明年学校肯定考的好，因为冬瓜都挂红了！”
结果江河日下，越考越差，今年考得更差，这不才找到我们学校支持他们。
冬瓜校长是镇上的大人物，在西泉乡除了镇长就是他管的人多了，他喝醉酒后说：“在西泉乡。老子就怕邱镇长，除了他老子跺一脚，西泉的地得动一动。这些老师不听话，就跟老子下课！”
这些话被教师反映给教育局了，局长找他谈话，他嬉皮笑脸地说：“哥老倌，那次是喝高了说的酒话。当得真么？我又不是哈宝儿。”
半月支教时间很快就要到了，在这段时间我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简直呆不下去了。
我听完课后，我要求教师把“读、写、说、作”的权力交给学生，让学生参与学习，他说我是让教师偷懒，拆他的台子；
我说让学生“自主管理，自觉学习，自动反馈”，他说这是放敞马，烤白卷；
我说，少讲巧练，重视评价，他说大练大讲，多对答案。
反正给我对着干，整得我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我无语了，他还天天跟在我后边，处处防范我。
还给教育局反映，说我是在学校放滥药，烧烫他！
我很厌恶他，成天歪着冬瓜脑袋，好像要找我吵架。
每天公款吃喝得烂醉，从来就没清醒过，这样的人被选为校长，简直无语了。
在离开西泉中学头天晚上，我请他到小酒馆喝酒，钱，就是这几天支教的补助。
在他还没有喝醉之前，我说：
“汪校长，我佩服你会喝酒，更会应酬，我也晓得当乡村教师的辛苦。但我想光这些还不够，校长一定是教育家，一定要多看书学习，站在理论前沿，顺应时代潮流，大胆改革课堂，提高课堂教学效益，用科学的方法管理学校。校长，要用脑子当。学校就是你的牌子，只要我一走近学校的课堂，就晓得校长的水准了！”
他一听，猛然站起来，把酒杯摔在桌子上，说：
“你说我没脑子，你有头脑咋没当校长呢？”
“猪脑子才当校长。”
我很气愤，“把一个西泉学校搞得这样子，我看全靠你这个冬瓜脑袋，里面尽是卵米子，哪有人脑髓！”
他站起来，举起手想打我，我说：
“冬瓜，我量你龟儿也没狗胆打我，打了我，你得马上下课，就是个冬瓜，有个卵用！你娃把西泉学校害惨了，你娃是西泉百姓的罪人，你晓得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为的是啥子吗？你当校长，是球经不懂当阉猪匠，你懂啥子教育，啥子叫课堂，你莫得资格跟我扯！”
周围的本校领导和老师，还有吃饭的农民，没有一个替他说话，他一下子软了，瘫在那儿没开腔。
我结了酒钱，转身走了。
不久，我怀着对家乡教育的失望，投奔省城教书，我的理想很简单，就是当一位好教师。当校长不是我的追求，父亲说：
“庸医杀人不用刀；庸师误国一张嘴！”
那些平庸无能的校长呢？那是误国误家，民族罪人啊！
教育局换局长后，第一个被处理的就是冬瓜校长。
当时我好想回家乡教书，因为我的土壤是黄土地，不是大城市的青石板和水泥地。
后来有人给我说：冬瓜校长很后悔，当初该听我的话，因为教改应验了我当初说的话。
我以为他太高看我了，其实我只是说了几句教育的良心话而已，因为我也是个耕耘其中的园丁罢了。
矮冬瓜校长，在西泉是大人物了吧，可在县里算什么？
还不是教育局长一句话，两只手指一捏就完蛋，人，何必那么自负！
那么，现在校长中有没有像冬瓜那样的人物呢？
我想，大有人在，别高看自己了，铁打的校园流水的校长，其实我们都一样，努力走进教育本真，走进学生、教师和家长的心里吧！让你的存在成为学校有亮色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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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双眸燃烧我的诗句，我以苦修等待天涯的相逢。把我的思念寄给你吧！就以月光为筏，以清风为摇橹，划进你冬意深沉的梦想......在长江浩流的梦境中，在雾霭重围的日子里，我是一枚小小的舟子，从未停止向彼岸的你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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