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之地】
文 ：张宏文
图：堆糖
本期组稿：成都
下乡插队时的好友肖光立，是这块黄土地上的农民。
72年征兵，我们一起应征入伍，踏进了人民解放军的大学校。他读过小学，那时代的“读书无用论”深深地影响了他，在这块土地上，他以为自己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
当年离开学校回家务农，在生产队一年四季的劳动中，他再没摸过书本。农村的春种秋收，从小耳濡目染，是那么熟悉；农历24个节气，他背得滚瓜烂熟，哪个节气该种啥庄稼，他了如指掌。
他身体强壮，天生一种不服输的性格，在农村劳动中，挑抬不论，他拿得起放得下，更别说水田旱地，犁牛打耙样样会。
那年入伍，我们随着军列“哐当哐当……”的节奏，来到了遥远的边疆。新疆昌吉园艺场新兵连的艰苦训练，奠定了我们的信仰，为祖国贡献青春热血，是我们崇高的理想。
下连队时，战友分到了炮兵连，炮连连长喜欢他的思想素质和身手灵活，他在82无后座力炮班，当了一名二炮手；他天资聪明，喜欢动脑筋，在炮兵专业的训练中，成长为一名优秀的二炮手（装填炮弹）。
新兵连时，战友每次都来找我帮忙写家信。下连队后，我在营部他在炮连，他还是从炮连到营部来，走好几公里路找我帮他写家信。
于是我开导他：“战友，我们亲如兄弟，家信我帮你写，但老这样，我会害了你。”在解放军的大学校里，这么好的学习氛围，你不抓紧学习文化咋行。将来退伍，回到现实生活中，没文化可不行啊！”在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战友眼含热泪有点伤心。回到连队，他就认真地跟着战友们读书写字，慢慢地文化学习有了进步。
在部队，火热的连队生活让我们渐渐成熟起来。我们是一名解放军战士，每年都会经历长途跋涉的冬季拉练，也会经历夏天炎热的实战演习，在那些训练、出操的间隙，以及开荒、种地、放羊的业余时间，战友们始终如一地坚持着读书学习。
在快节奏的部队生活中，时间非常紧张而忙碌，战友见面的时间很少，因在一个营，相互情况还是很了解。不知不觉一晃，在部队当兵已几年了。不觉我们已成了老兵，欢迎过新兵下连队，也欢送过老兵退伍。
如今，该轮到我们退伍了。不巧的是，那年正遇我们敬爱的周总理去世，我们心中满含着悲痛，当年和祖国北边的苏修关系紧张，部队处于“一级战备”状态中（抱着抢睡觉），于是，我们的退伍就延迟了几个月。
我退伍时，战友肖光立已被调到炮连饮事班。他任劳任怨憨厚耿直的性格，深受连长指导员的喜欢，他在连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5年兵后，战友退伍回到了生养他的故乡。
回到老家，大队支部书记信任他，决定让他管理大队代销点，这时，他在部队上学到的文化派上了用场，在现实生活实践中，他学会了算盘和记账，大队代销点在战友的经营下，搞得有声有色，深得大队领导的好评。
战友在代销点繁杂的工作中，通过自学，还握了一门医猪的手艺，公社周边几十里内，农家喂养的生猪病了都来找他，他每次去为生猪看病，都不会辜负人家的信任，药到病除。于是他名声越传越远，这独门手艺直到后来，农村不再有人养猪。
前些年，这块土地在改革开放发展的春风中，公社周边几十公里的土地，被政府发展工业征用了，战友的生产队土地也在征用范围。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现代化炒油路，把这块土地切割成方块，一家家科技企业入驻了，高高的山梁子，被现代化机械推成了平地……
生产队的房屋拆除后，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农人们，农转非了，国家赔偿了土地和房屋，到退休年龄的人就退休了，年轻人有的外出打工了。
在拆乡并镇的政策下，原公社并进了三溪镇。拆迁农户由政府出资，发给每人每月租房费，农户们到各处租房居住，等待着原公社旧址上修建的安置房。农转非的老农民都有了养老金，战友和老伴也有了养老金。
这时候战友应该享清福了，但他离不开生养过他的这块土地。他已近古稀，儿子去当兵退伍也好多年了，现在政府部门工作，在古镇上当城管大队领导。儿子安家在县城，战友早在县城买好了两套楼房养老，他和儿子各有一套，女儿在镇上小学教书，也早已成家立业。
生产队的土地，正处在政府征地的边沿，有部分土地没被占用。战友有一亩多的果园，他舍不得这果园和果园里琳琅满目沉甸甸的果实。他在荒弃的土地上垦荒，在拆除了的屋基地上，搭了两间瓦屋，一个人守着果园，每天孤独地过着日子。
他的老妻，在10年前被儿子接去照顾儿媳妇坐月子。孙子慢慢长大，从幼儿园起又要接送上学，每天帮着儿子媳妇照料家务。在10多年的城市生活中，她已不习惯和战友在农村过这种孤独的农家生活了。
我去看望战友，也劝过他，你又不缺钱用，应放弃这种方式的农耕生活，到县城去和儿子媳妇团聚，享受天伦之乐，那该是你多么美好的人生啊。
战友固执地说：“我过不惯城里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我有了安置房，但我不喜欢打麻将，除了种地我又能做啥呢？”
我知道战友，他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块黄土地上，战友的血脉已经深深融入了这块土地。战友，他是离不开这块生养过他的黄土地了……
2021.8.4.日记修订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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