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堆糖
秋风起，乡愁浓，探家的想法日渐强烈。母亲刚好要做手术，我便趁着国庆假期回了一趟家。虽事先告诉过她我要回去，但我出现在病房时，她还是喜出望外。在医院里和母亲共享几天的天伦之乐后，因公务在身，我不得不再次离家。回程前与母亲道别时，母亲一脸不舍，反复说无法给我煮鸡蛋带着，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但凡有人离家，母亲必会煮好十几个鸡蛋，以作途中干粮。有一次，我说飞机上有饭吃，不用带了。母亲执意要我带，说即便我路上不吃，家里还有孩子呢。看着母亲殷切的目光，我顿悟，原来她是要带手信给孙子！
母亲的大半生都在过困顿日子，家里基本是自给不足，鸡蛋成了她拿得出手的最好礼物，无论赠人还是待客，无不以鸡蛋为首选。时至今日，虽早已衣食无忧，家里应有尽有，但母亲仍然对鸡蛋情有独钟，特殊的时代情感早已在她心里根深蒂固。
我生于农村，长于农村，童年一直围在父母身边，极少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出远门更加未曾想过。走的最远的路，是随父亲到县城赶集。往返县城一个小时路程，把要去的地方逛了个遍，也不过半日光景。
高中毕业后到大学报到，有机会第一次远足，内心紧张而又充满好奇，激动得彻夜未眠。出发前，母亲煮了二十个鸡蛋，用手绢包好，放进我的包里。一路上，我和大哥舍不得到餐馆吃饭，凭借一包鸡蛋垫肚子，顺利捱到学校。这趟郑州之行，第一次吃到如此多的煮鸡蛋，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经常梦到一次吃十几个煮鸡蛋。
鸡蛋作为最普及的营养食物，每天最少要吃一个，对补充蛋白质预防疲劳和衰老都不无裨益。因个人喜好不同，鸡蛋的吃法颇多，炒鸡蛋，蒸水蛋，荷包蛋，不一而足。在南方，鸡蛋还有一种做法叫五柳炸蛋，把荷包蛋煎炸好，淋上少许煮好的生抽酸梅酱，再撒上几根咸菜丝，吃起来甜酸鲜香。但我最喜欢煮鸡蛋，因其做法简单不破坏营养，又或许是因为母亲。
煮鸡蛋虽简单，但亦有技巧。煮得太老，蛋黄表面会变灰变绿，据说是一层硫化亚铁，不但影响营养吸收，吃起来蛋黄也会发干，一不小心会被噎得伸脖子瞪眼。煮鸡蛋最好的状态便是蛋黄刚好凝固，滑嫩上口，营养丰富。其实，把鸡蛋煮得恰到好处并非难事，只要准备一个十元的厨房定时钟，鸡蛋冷水下锅，水开了定时三分钟，闹钟响了即刻关火，再闷两分钟，一颗“水晶”蛋便大功告成。
煮好的鸡蛋也有很多吃法，可以趁热吃，蛋味香浓。也可以在冰箱稍冷一下，切了蛋白配青菜黄瓜做沙拉，还可以做一碗韩式冷面，把煮好的鸡蛋放进去，营养美味，经济实惠。我每次去日本出差，一定会点一份蛋白沙拉，时间一长，倒成了一个癖好。
童年时代的我体弱多病，十多岁患上了黄疸型肝炎。本以为会很难医治，没想到村里的诊所轻而易举就治好了我的病。并且未用一粒西药，只给我开了两个疗程的中药，其中就有煮鸡蛋。蛋是普通鸡蛋，但煮法不同，要用茵陈大枣一起煮，每天喝两次中药，吃两到四个鸡蛋。喝中药本是苦事儿，但是每天能吃到鸡蛋，并且一家人里只有我能享受餐餐吃煮蛋的日子，在当时困顿的家庭里，那可是十分令人羡慕的。“茵陈煮早，一吃就好。”通过亲身经历，我彻底相信了这句话。
生在农村，生日蛋糕是吃不到的，甚至连想都想不出生日蛋糕长什么样子。但是我生日那天，母亲一定会煮两个鸡蛋，冷凉了，在我头上身上滚几下，口中还念念有词：“鸡蛋一滚，百病不侵。老天爷保佑着孩子泼泼皮皮，不生病。”等我长大了，离开了家，生日时母亲不在身边，她会在电话里交代我们不要忘记滚鸡蛋。于是便由爱人代劳，生日当天一大早，她便煮好鸡蛋，在我头上滚几下，晚上下班回来再炒几个菜，喝上几杯，生日就过去了。每年如此，从不缺席，有时候忘记生日了，过后也要补上，就这样生日蛋一滚就滚到了快五十岁，有时候母亲仍不放心，像交待小孩子似的反复叮嘱。
虽然现在的日子早已小康，食物丰富程度今非昔比，鸡蛋已经成为最普通的食物，但是因为它的营养，仍然是很多人的营养早餐，酒店的自助早餐也会备好一盆一盆的煮鸡蛋，供客人自选。鸡蛋里的蛋白质含量极高，它是人体细胞和组织的重要组成部分，还能通过分解为人体提供能量。新冠肺炎疫情初期，无特效药能够有立竿见影的治疗效果，只能靠自身免疫抵抗冠状病毒，而抗体本身就是一种蛋白质，所以医生会要求新冠病人每天吃鸡蛋，多吃鸡蛋，以增加抗体蛋白的生长条件。或许，鸡蛋是大自然带给人类的最廉价最实用的食物。
现在母亲出院回到家了，我在南方，她在家乡。我一闭眼，母亲便向我走来。她走得是那么的慢，手里端着粗瓷大碗，碗里盛着十几个煮鸡蛋，她慢慢地走到堂屋，把鸡蛋放进方桌上的手绢里，再慢慢把手绢对角系起来，亲手递到我手里……
*作者简介：
崔加荣，男，1973年出生于河南省沈丘县，现居住惠州。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协会员，园洲诗词协会常务副会长，在《中国文艺家》《星星》《青年作家》《唐山文学》等报刊发表作品上百篇，著有小说集《又见槐花开》《梅家湾》儿童文学《麦秆儿》和诗集《花开四季》《在路上》《流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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