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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父亲之死——小羊圈胡同5号【2338】【已读】

小羊圈胡同位于西城区中部,新街口以南,老舍出生地即在此处。老舍出生在胡同的8号,当时的门牌为5号,老舍住在院三间北房中东头的一间,并在这里度过童年,一直到十四岁才迁出。1949年,此胡同因为言之不雅而改名为小杨家胡同。

1899年,义和团运动正风起云涌。也就是这一年,老舍出生了。

家里添丁,本是喜事一件,老舍的父亲舒永寿却有点犯愁:一来是年近四旬得子,感到压力有点大;二来是觉得现在时局不靖,拳匪横行,有点为孩子未来担忧。

舒永寿是旗人,是清朝开国元勋杨古力的后人,出身于有名有姓的大家族,但他怎会为了儿子那点吃喝犯愁呢?原来舒永寿是家族争斗的失败者,已经被扫地出门,自己单过。

据说是因为舒永寿总管一次很盛大的殡葬仪式,结果当时很是气派的殡葬大棚被一场不知缘由的大火烧得一干二净,舒永寿担了责任,只好携妻儿出走,在小羊圈胡同5号住了下来。

小羊圈胡同位于西城区中部新街口以南,因为它内空外窄的格局形似“羊圈”,而得名小羊圈胡同。小羊圈胡同是正红旗宿地,因舒永寿是正红旗皇城护卫,便在此居住。

京城旗人的规矩,皇城护卫由上三旗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守内城,下五旗正红旗、镶红旗、镶白旗、正蓝旗、镶蓝旗守外城。舒永寿是正红旗,依照规矩世袭了西直门护卫。没了家族的支撑,尚有饷钱三两的月银,勉强够支撑现在的生活,但新添了一个儿子,就有点吃力了。

没有别的进项,舒永寿很看重这三两的月银,每天天不亮就去当差,在西直门巡逻和守卫。

光绪时期的满人,已经从骁勇彪悍、善骑射的八旗精兵,退化为提笼架鸟、听书唱曲的纨绔之辈,但舒永寿却是例外,经常为时局担忧,为大清朝担忧。

但舒永寿只是一个普通的护军,担忧天下事,属于咸吃萝卜淡操心,且凭他手里的这杆抬枪,也平定不了天下。

抬枪是一种非常笨重的火枪,长有一丈左右,重约三十斤,发射时须两人操纵,一人在前充当枪架,将枪身架在肩上,另一人瞄准发射,故名“抬枪”。

这种枪在射击之前要先从枪管里灌进火药和子弹,因此,当时的城门上及护卫士兵的身上到处都撒满了火药。老舍

1900年,也就是老舍出生的第二年,八国联军攻进北京城。

八国联军是从天津、廊坊、通州一路打过来的,因此东边的东便门、朝阳门、东直门、广渠门是主要的进攻方向。舒永寿驻守的西直门由于没有外敌,便去增援正阳门。正阳门俗称前门,是皇城的最后一道防线。

当时,清军在朝阳门布有重兵,八国联军见攻打不易,就从防守薄弱的东直门、广渠门突破。负责进攻广渠门的英军率先破城。

战况之惨烈难以言喻。

负责攻打正阳门的是日军。日军知道清兵装备的抬枪是落后的前装枪,每打完一枪,就要从枪口把火药和子弹捅进去,因此难免会有火药撒在地上。阴狠的日本人决定用火攻,攻打正阳门时使用了大量的燃烧弹,刹那间,城楼上下陷入火海之中。

火舌翻腾,火柱冲天,城墙内外火光一片,舒永寿自然不能幸免。

被严重烧伤的舒永寿在弥留之际想到了家中的妻儿,尤其挂念刚一岁的幼子,便拼着命爬过长安街,向家的方向爬去,直到到了西华门时,他再也爬不动了,发现路边有家粮店,门开着,看样子粮店主人应该已经逃跑了,店里空无一人,舒永寿这才爬进这家粮店里躲了起来。

老舍结婚照

一个侥幸逃生的士兵路过粮店,进去寻水喝的时候发现了舒永寿,舒永寿也认出了那士兵,原来是他的内侄。

舒永寿的生命之灯已经近乎枯竭,不能用言语表达,只是脱下他的袜子、解下腰带一并将最后的一点希望交托给了侄子。

此后,便再没有人见过活着的舒永寿。

家人最后见到的也只是舒永寿的一双袜子和一条腰带,于是衣冠冢里埋着的也便是这两件仅能代表死者的东西。

八国联军洗劫全城的时候,老舍尚在襁褓之中,家里养的大黄狗被军匪的刺刀挑死了。还未得知舒永寿死讯的老舍母亲马氏和她年幼的儿女们瑟瑟地躲在墙角,担忧地看着正在榻上安睡的老舍。

幸好当时熟睡的老舍被军匪翻箱倒柜时碰掉的一个箱子罩住,险险躲过一劫。

然而,失了顶梁柱,家里所有的重担便都落在了马氏的身上。马氏虽不识字,对家中嗷嗷待哺的孩子们却还是极尽所能地付出,小羊圈胡同5号的院子里的墙垛上有许多白色的划痕,那是马氏欠的账,全是买生活用品及食物欠下的。

老舍的童年是在食不果腹的时日里度过的,他最厌恶的便是过年,因为每逢年关,便会接连不断地有人上门讨债。

到了读书的年纪,母亲马氏也没有让老舍上学的意思。这时,马氏娘家一个亲戚,名叫刘寿绵,属清贵族后裔,也是当时的有钱人家,见老舍天资聪颖,便主动找到马氏与其商量,让老舍去他家的私塾读书。如此,本应该庸碌一生的老舍因着这位远房亲戚的资助而改变了命运。

现在北京城里的老舍纪念馆,丰盛胡同10号(即今丰富胡同19号),是老舍1950年从美国回来后才购置的,比起他的童年旧居要气派多了,但是小羊圈胡同5号,依旧在他心里占据很重要的位置。他创作的《四世同堂》,整个故事的原型都是发生在那个让他一生为之挂念的小羊圈胡同里。

刘寿绵

出家后的刘寿绵

老舍写过一篇文章《宗月大师》,来纪念刘寿绵。刘寿绵是京城粤海刘家的独生子。刘家祖上曾在广东负责海外贸易,所以冠以“粤海”二字。家室巨富,“房子齐齐地排起来,可以占半条大街”。城里有铺面,城外有地产,但他散尽家财,救济穷人。后来出家为僧,在一家寺庙做了方丈,可是因为变卖庙产去救济穷人,就被驱逐了出来。日军占领北京城的时候,只掩埋或火化日军士兵遗体,对中国人的遗骸不管不顾,北京周边战场上数千具中国人的尸体暴露荒野。而北京城里因怕日本人,也无人敢去收尸。于是宗月大师带着数十名僧人和少数青年,去掩埋中国军民的遗骸。大师圆寂后出殡时,半个京城的贫民,自动走上街头为他送葬。老舍还写过一篇短篇小说《微神》,写一个少年爱上一个富家女,此富家女后来家境败落,沦为娼妓。有人说此女即为刘寿绵女儿,少年即是老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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