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西山钟楼属万州区标志性建筑物之一,始建于民国19年(1930年),由原国民党将领杨森倡建、刘湘部属王陵基实施,与上海海关钟楼齐名,系长江沿岸一大景观。钟楼为典型民国建筑风格,造型高大精美,雄伟壮观,楼分五层,有螺旋形铁梯直上楼顶。楼第四层四周装有巨型时钟,其声洪亮,响彻全城。
我渴望在某个深夜时分航行于寂静浩大的长江之上,在暗沉的夜色中一睹万州西山钟楼大半个世纪以来苍凉广漠的守望。驻守江边几十载,大音希声,它所特有的悄然无言有着夜宇宙一般的凄凉,会以沉重的指法拨动人最深处的心弦,唤起许多人世浮沉的过往。
从第一眼看到西山钟楼起就可以明白为何多年来它会是出川人眼眸中的灯塔、游子心中故乡的标记——它是万州人家门口熟稔的风景,远行归来的游子眺望到钟楼,就知道故乡在即,重庆在即。三峡工程试验性蓄水之后,逐渐上涨的江水将昔日最繁华的万州故城一点点没入水中,人们曾经熟悉的江边故景只剩了这座古老的钟楼,许多关于这座城市的回忆都化成了浪花。
如今这孤单的钟楼犹如一个怀旧的手势,苍凉而决绝,当秋天的脚步踱近时,江上水气升起,迷迷蒙蒙中是灰茫茫一片。西山钟楼是万州的象征,守望着万里长江奔走夔门。多年来钟楼曾无数次出现在商标上,它是江城的代言者。
作为重庆到上海长江沿岸城市中唯一的一座独立钟楼,比起武汉、上海滩充满商业意味的海关钟楼来,它在令人惊叹的精美与雄伟之外还多了一份诗意。
万州为长江东流暗礁险滩分隔地,商旅畏于夜航船,凡过此处必须休息一晚方可启程,故而带给这江岸之地无限商机。多年来经历的开埠繁华、反对殖民帝国主义的血泪斗争、1949年解放军入川登陆、新机场飞机腾空、移民迁徙、西部大开发都成为钟楼前不断上演的幕幕历史大戏。
毋论世事如何变迁,钟声都在日夜敲响,应和着江上往来的轮船汽笛,应和着江城不息的脉搏与心跳。其实,当初建钟楼的首倡者只是希图将这不会腐朽的巨石建筑作为滚滚长江边自己德政教化的见证丰碑,并未曾料到它将成为历史沧桑巨变的见证,从此成为了跨越时空传递古今的使者。
钟楼1930年由建筑师董炳衡设计,武汉营造厂修建。钟楼有50多米高,分作五层,四层楼身以下是高达十几米的巨大四面拱门基座,基座由青石砌筑,上部和楼身是青砖墙体,用砂浆分缝,精细的装饰,典雅秀美的图案,具有明显的民国风格。
钟楼基座底层设为高顶厅堂,厅中设有一座巨大的石碑。原来铭刻的是简明易懂、发人深省的格言警句,“文革”时被磨平之后以毛泽东诗词取而代之。老万州人不少都受过老石碑上格言警句的教益,近些年来关于恢复和保存当年内容的呼吁声一直都存在,现在不断搜集补充原碑文的书籍渐渐多了起来,这是人们心中代代相传、不会磨灭的经典。
高高的钟楼平地里望去几乎可以望脱帽子,江船上望去更是遥遥入目。楼底有螺旋形铁花栏杆可供攀援,登高远眺,滚滚长江东逝水,渔樵英雄逐水流,万般江景皆入眼,一派湖海豪情。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从钟楼的位置远望可以看到万州最典型的江岸山地城市风景。重庆“站起来的城市”之誉放在此地更为生动和贴切。灰色砖楼放在平原上就是普普通通的呆板石头桩子,放到万州江岸层次分明的山坡上,立即被赋予了更为立体的美感,随着绵延起伏的江岸坡度,灰白的建筑群从岸边次第增高,一栋楼的天台之上就是另一栋楼的屋基。
夜晚灯火初明,闪耀山间,广阔的江上、暗蓝的天幕背景中演绎的是天上的街市。初秋时分,江雾升腾犹如轻纱,萦绕在江边两岸楼房之间,两岸彼此都成为对方眼中的海市蜃楼。
然而不管多少的繁华上演,多少的风霜历练,水气朦胧之中,古老高大的钟楼依然是最显眼的风景,它卓然出尘的、远远超出一般建筑物的高度足以让所有的楼群悄然顶礼,独特的轮廓线将它从所有现代方块、曲线楼幢中鲜明地显露出来,庄重典雅的旧时代风格并没有让它在现代建筑群中不合时宜,反而因为时光的淘洗,打磨出了任谁也无法亵渎的气度——只有它才有资格迎接江面的第一声昂然的汽笛,送走最后一抹绚烂的夕阳,用自己的剪影装点着一个古老的江边小城永恒的记忆。
长江水在钟楼脚下流淌,八十多年匆匆而过。游子的夜航船在岑寂中驶过,徐徐挥别这优雅的剪影,和江水一样浩荡的画卷开始缓缓展开,夔门一过,三峡宏博浩大的历史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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