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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雨撄旸》 第十六章 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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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7 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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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长夜  

  傍晚的时候,慕舆翼对众人说:“当前情况危急,外面很快就会攻城,今晚我和段兴要到军营之中坐镇,随时应变。步鹿键你去公爵府一趟,最好能见到夫人或者阿宁,了解他们的情况。张寅你就留在家中守护。”

  张寅说:“将军,我要跟随你一起。”

  “不,你留下来,不然家里就只有老弱了。”慕舆翼的语气不容分说。“步鹿,最好让夫人劝劝公爵,搬到金墉城。如果她愿意留你,你就留下来,如果不行,你就在附近待着,有什么情况就及时来找我。”

  步鹿键点头答应。

  段兴把马匹备好,送去修整的盔甲几天前已经取回,二人披挂整齐。这时,姜余把一件新缝的战袍取了过来,说:“将军,这是我新做的,手工不好,但夜里天气严寒,请将就着穿吧。”

  慕舆翼把战袍披在犀甲上,用一条郭络带束好,说:“很好,正合身。”

  辞了众人,慕舆翼便和段兴打马前往营中。步鹿键也往公爵府去了,临走,关照张寅说:“我可能要去几天,你不要疏懒,还是要常常操练。”张寅心头一热,不由紧紧地拥抱了一下这位淳厚的兄长。

  

  却说井氏和姜余在后罩房作伴,做了一会针线活。到初更的时候,听得外面一阵噪杂,之后墙外又隐隐传来哭泣之声。井氏说:“隔壁是李家,媳妇姓秦,往日都有往来,我去看看什么回事。”

  去了片刻井氏回来说:“公爵下令,城中所有氐族男丁,凡十五到五十五岁,都要到校场集合,协助守城。邻居李老爷也被征去了,他的儿子叫李衍,本来就在毛将军的麾下,秦氏听到他的队伍全军覆没了,现在还不知丈夫生死,所以在担忧哭泣,她也甚是可怜,下人帮工都跑了,身边还带着个三四岁的孩子。”

  姜余叹了一口气,道:“阿母,如果就只剩他们孤儿寡母,不如请过来作伴吧,将军知道了也会允许的,起码这边也多几个人,有什么事都能照应。”

  井氏称善,便去和尉承、张寅说了,两人也答应。于是井氏又去了一趟李家,过了一会,便带了一个妇人回来,还牵着一个小孩儿一起进了屋。大家见了礼,便接到后房去坐,姜余给秦氏端上热茶,又找了些蜜脯给孩子。

  那秦氏再三拜谢,哭着说:“我们是氐人,如果破了城,还要请你们包容,我自己没什么要紧,只是希望能保存孩子,那就真是大恩大德。”

  井氏是羌人,本和氐族同源,就说:“夫人请不要见外,我家将军和城外的鲜卑人不同,他一向为公爵效力,忠勇赤诚。洛阳也十分坚固,不会被破的,你不必担心。”

  秦氏道:“我不是疑心你们,只是眼下,夫君生死未卜,连家翁也被征走了,我心里乱得很,说错了话,请不要见怪。”

  姜余也说:“我的父母,也是被那些丁零贼人害死的,我对他们恨之入骨。夫人放心在这里吧,你的夫君也许是军务繁紧,所以不及捎带口讯回来而已。”

  秦氏边哭边诉说这几年的经历。其家翁本是秦州略阳(今甘肃秦安)人氏,移居关中多年,以作皮毛生意为业,薄有积蓄,就在长安一带置了些许田地。建元十六年(公元380年),天王远徒氐人出关,他们就是那时被强遣过来的,以前打下的基础也就没了,当时本还要前往蓟城(今北京大兴),花了些钱财疏通上下,才改为到洛阳,未想还是遇上危难。丈夫是三年前入的伍,之前还算万幸,没有出过差池,只是如今可能凶多吉少了。

大家都劝慰她,说必会逢凶化吉。那小孩叫阿筼,本是精灵,却看到大人忧伤,自个也闷闷不乐,也不肯入睡,只是听着大人说话。

秦氏又说起传闻前两天孟津被破时,贼人进行了屠城,老弱都不放过,妇人也全被糟蹋了,能死去还好,很多都被掳入军中遭受折磨,甚至粮食不够时,还被宰杀烹煮。如果城破了,也不知躲到何处,莫如就投井算了。姜余想起自己在夏家寨的经历,也不禁一阵悲伤,她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却默默流泪。井氏也听过这些传言,亦不知如何安慰,想想确实没有活路,也忍不住饮泣着说:“我年纪大了,要死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可惜了你们都年轻……”

阿筼似懂非懂,听着听着,忽然也放声哭了。

  

  二更时候,外面更乱。有小许百姓,大抵是饥民,趁着兵荒马乱,想抢些衣食,便乘着夜色,跑到坊里滋事,又有个别原本就是翟斌的细作,混在人堆里,借机生事造谣。慕舆翼到了营中不久,就接到贾儒的传令,要求把人马都带往县署一带设防,慕舆翼只布置卫芳带了些许军士前往,余下的每三十人为一拨,分成五拨,自己也亲带一拨,全都打着洛阳尉的灯笼旗号,四处巡察,弹压骚乱。但诺大的洛阳城,还是难以照应过来,至于曹遂的差役部下,也不知都派发到哪了。

  这边,张寅见外头喧哗,便提了一支棍棒,走到宅门外观看。只见内街,有十数个流民,翻墙进了一家空屋,刚搜掠出来,又闯进了旁宅。那户主带着家人拼死抵抗,里面是一片哭喊之声。张寅看不过眼,便提棒奔了过去,喝道:“哪里来的贼人,竟敢抢掠良家!”

  那些贼人中有两三个带头的,见张寅只有一人,也不打话,就提刀执棍,扑向前来。张寅毕竟见过了征战,此际面对几个贼人,也不胆怯。他捏紧了棍棒,大喝一声,迎上前来,上劈下扫,左撩又捅,打翻了两人。这时,尉承也抄了一条枪过来助战,而附近人家也有胆大的出来一同呼喊。那些流民毕竟作恶心虚,又见张寅神勇,便都转身逃走。张寅追上前去,截得些被抢的财物衣食,其中一人跑得稍迟,又吃了他一棍,头破血流,跪地讨饶道:“孩子实在太饿了,我没办法,才来寻些食物,并非蓄意作贼,请壮士饶命!”  

  张寅见他样子也甚是可怜,便放了他走,又与相邻数家约定联防自保。

  

  再说步鹿键到了公爵府,见已戒备森然,便转到掖门,他本来就一直跟随慕舆翼在府中当差,卫兵都相熟,编了个理由就进去了,先是找到阿宁,再带去见夫人。他自幼便看着兰芝长大,所以待他还是相当亲敬。

  步鹿键说:“将军担心这边的情况,让我来看看夫人,还想让夫人劝劝公爵,迁去金墉城,较为安全。”

  兰芝道:“政务的事我一向不问,也不必旁人来担心。”

  步鹿键说:“夫人,就当是我步鹿键自己要来的好了,我就不能挂念你?我还想留下来,这样你身边也多个可以照应的人。”

  兰芝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疼爱我,我也想多见着你,我原来娘家的人也就只剩你了。但现在你要留下来就实在不必,如果数百军马都不能保护我母子,多你一人又何用?况且,你待在这里,被旁人见了,就更是生疑。”

  步鹿键想想也是,就不再坚持,说:“那好吧,管马厩的刘澄,是我老友,他就住在公爵府后巷的最末一间,我就待在那里,如果有什么事情,请阿宁姑娘来通告一声。”

阿宁看了一眼夫人,便点头答应。于是,步鹿键就告辞离去,到刘澄家投宿。

阿宁送出门口,轻声问了一句:“将军现在在哪?”

“正在城中巡察。”

“哦,请他多保重……”阿宁幽幽说道。

  这时,公爵府的前厅尤灯火通明,苻晖正与众幕僚商议局势,席上有虞用、权充、杨遣和贾儒。至于苻珍正率领本部人马移防西城,驻扎到西明门,他和雍评都因军务紧逼,没有亲来,而改派副将前来听候。

  权充说:“据探马消息,武平侯虽壮烈殉国,但也杀敌数千,贼人元气大伤,此番多是虚张声势,未必敢大举攻城。”

  虞用道:“困难多估计一些并不坏。武平侯及铁骑兵牺牲后,我们也就失去了反击的力量,只能稳守待援。现在各处城楼均已严阵以待,城中的氐族子弟也正在集合,估计能增添五六千人,应该可以抵挡一段时日。就怕有不周到的地方,被贼人乘虚而入。”

  苻晖问:“现在贼兵的主力在哪?他们兵力不足以围困全城,必然只能重点攻击一两处地方。”

  虞用说:“从夜间的火光和喧闹声判断,暂时都在城西,其它三个地方都没有动静。”

  苻晖道:“就怕声东击西。”

  权充说:“贼人缺乏器械,我们每门本都有八百战士,加上集结起来的氐族子弟分配下去,每门能再得三四百义勇相助,只要抵挡一下赢取些许时间,振武将军本部的二千人马即可驰援,其它各门的也可抽调救应。”

  苻珍和雍评的副将也都说,众将官均已在城头戒备,兵士都不解甲,弓弦在手,确保万无一失。

  虞用说:“城北的沟堑挖得如何?那边的城垣薄弱残缺,一旦受攻,这些工事就变得至为关键。”

  苻珍的副将答道:“沟堑大抵完备,振武将军派了一名得力的校尉驻扎在那边,最初征调的百姓男丁中有两三千人,也都归他调配。”

  虞用说:“那不行,那些百姓只是临时拼凑,打不了硬仗。”

  杨遣插话道:“齐成率有公爵府卫军一千戍守宫城,他就驻扎万春门,可以让那边的人马都归他节制,教他总揽那边的内城防线,雍将军就主责外城。”

  权充点头说:“齐将军可孚重责。”

  苻晖也觉得这个安排比较稳妥,就喊了一名小校进来,马上去传令。

  

  苻晖又对贾儒说:“刚才还听到城中多有喧嚣,说有人在趁机抢掠,你要好好镇压,眼下决不允许城中生乱!”

  苻晖说得声色俱厉,贾儒连忙答应:“回大人,已经派了曹遂、慕舆翼,率领士卒分成数队,四处巡防,现在已基本平息。”

  苻晖说:“这些流民,有胆敢滋事者,一律格杀,你不要心慈手软,如果连内务都搞不好,你也小心自己的脑袋。”

  贾儒面色发青,连连答应。

  

  苻晖又问:“金墉城那边如何?”

  虞用道:“现在由主薄李昱在负责,此人虽只是文官,但智谋不错,忠义果敢,城中余下的一千步军,也是精锐,可以不必担心。”

  杨遣说:“主公,金墉楼高城厚,十分坚固。为防不测,请你和公子、夫人等移驻那边,再加上我的一千卫军,合共就有两千战士,我敢说是固若金汤,万无一失。”

  权充也十分赞成,说:“杨中尉的建议甚好,我也正有此意,请主公事不宜迟,今晚就动身。”

  苻晖却摇头道:“不,我就坐镇这里。一旦我走了,就会动摇军民之信心,以为大城将破,我舍众人而去。此际,如果军心动摇,则大城难保,大城不保,那金墉又如何能独力支撑?况且,天王将六州托付给我,若失了洛阳,则六州危险,我又有何面目再见天王?”

  众人不禁赞叹:“主公坚毅过人,我们上下一心,定能克敌!”

  

  权充又说:“据报,慕容垂已到河内(今河南泌阳),与洛阳不过咫尺之间,却停留在那里不再向前,已有数天,说是因为人马太少,而在那里招兵买马。”

  苻晖道:“我已派出使节,责备他拖延不前,辜负天王期待。但大哥也是,连苻飞龙在内,也只是给了他三千人,能顶什么用?”

  虞用说:“慕容垂如果真心来救,还是能分摊一些压力,只是这老狐狸也实在难以信任。我看主公还是不能寄予太大希望,应该请求天王再从关中派兵接应,另外再征发临近各州兵马前来助战,方是上策。”

  权充、杨遣等也齐声赞同,苻晖沉吟道:“天王才刚刚返抵关中,又要他回头派兵来援,恐怕不好,而且他本让慕容垂来救,现在慕容垂也未有反迹,不应就此给天王添忧。至于征发辖下诸州郡部队,这个可以,就请权侍郎拟定信函,派人飞马传令。”

  权充点头答应。

  

  苻晖让两名副将并贾儒先行回去,余下的继续议事。权充又说:“听说吕光在西域连战连胜,眼下帝国士气不振,只有吕将军的部队大获全胜,威震西域,今后天王必将对他更为倚重。恕卑职妄言,主公还是早把吕夫人扶为正室、立兖公子为世子为宜。”

  此事诸幕僚已经劝过多次,只是过往苻晖都说不急,并不表态,但现在他也不由不考虑,兵凶战危,世子确应早作安排,他犹豫着说:“让我再想想。”这始终是苻晖的家事,众人也不敢勉强多言。

  大家又说起毛当之死,十分痛惜,虞用说:“听说李昱曾请求雍评派兵接应,但被推却,现在金墉城的兵将对陵云台那边也多有怨言。”

  苻晖心烦,道:“眼下正是危急之中,不便深究,此事等退敌后再议。”

  杨遣说:“武平侯英勇殉国,应该给以尊谥,以表其忠。”

  苻晖道:“这个请长史拟写表章奏请天王,明日再替我去一趟毛府,好生吊慰,待日后退敌,再隆重厚葬。”

  虞用答应说:“其子毛鸯,十分孝勇,可继承侯爵。”

  苻晖点头,“那一并奏请天王吧。”

  又说了一会话,便各自回去了。

  

这时已经半夜,苻晖到了兰芝的寝室。他坐镇一方,却经历如此变故,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生死压力,当刚接到毛当死讯的时候,他真是晴天霹雳,脸色登时就大变,头脑一蒙,几乎支持不住,连连跺脚,自个躲在静室哭了一场,不断责问:为何作乱?为何作乱?

他在外头只能强撑着,回到后宅,正希望在妻室的怀抱中,得以慰藉。却见兰芝已经睡了,便心中烦躁,又想起毛当惨死,更添怨忿,正好瞥见趴在案上打盹的阿宁,记得正是鲜卑血统,又见她体态娉婷,平日已经有意,便性起把她拦腰抱了,拖至外间偏房。

  阿宁一下醒来,见是公爵,惊恐万分,又不敢高呼,只是拼命挣扎。她的挣扎更激起了苻晖的性子,越发粗暴,心想一旦城破,岂可便宜了敌贼,他把阿宁的衣服撕了,扇倒在地。两个守夜的婢女听得响声,过来张望,被苻晖喝到:“滚!”惊得慌忙退下,不敢吱声。

  却说兰芝半睡之中,又梦见了那个噩梦,似被人一直紧追,逃到一个门洞,忽然跌落陷坑,那人或物正扑将过来,张开了血盆大口,就一下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她喊阿宁,却没有人答应,又隐隐听得外间有哭喊动静,便披衣起来寻看过去。

  只见偏室里,阿宁衣衫撕破,鬓发凌乱,血迹点点,伏在地上饮泣。苻晖已经完事,站起来骂了声:“不识抬举!”却见兰芝站在门口,便拂袖走了。

  兰芝过去扑倒在地,把阿宁抱在怀中,阿宁见是夫人,便枕着嚎啕大哭。兰芝亦痛苦无比,抚摸着她的头发,自言自语:“这或许都是我们的命,当年…唉,你要哭就哭吧,放声哭吧。”

  还是当晚,苻晖颁下令书,立吕绾为正室、苻兖为世子。这个夜晚,是如此漫长……

  

  而此刻大城之外,丁零兵团的营地,原来的居民早已逃入城中,粮食、衣物均已带走,只剩空屋,士兵们拆了许多房舍,烧柴取暖。他们刚吃了从战场上宰割下来的马肉,除此之外,他们只带了两日的口粮,他们憧憬着一两天里就一鼓作气攻破洛阳,否则就要退回邙山,又或者再四处游击,到周边郡县搜掠补给了。

  鲜于栗找来一张苫布,卷着身子,依旧觉得寒冷,唯一让他满意的是脚上套了双上好的皮靴。这时一小队兵将走过,众人认得领头的就是翟真,于是连忙起来行礼。旁边有人指给翟真说:“这个就是鲜于栗。”

  翟真打量了他一下,骂道:“听说是你刺杀的毛当,怎么就把尸首给了鲜卑人?就为了这对靴,把大功都忘了?混帐东西!”

  鲜于栗感觉头领的语气不象大怒,但他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摸了摸头憨笑一下。

  “你小子听着,攻城时给我奋勇争先,抓到氐虏,就不要再给了别人!”

  鲜于栗咧嘴笑了笑,翟真向周边的人也大声喊道:“你们也是,把苻晖抓到,我赏你们十对靴子!”

  众人哈哈大笑,齐声答应。

  (待续……)

[声明:分享及传播须遵从“署名-非商业性使用-禁止演绎(BY-NC-ND)”原则,鲸鱼腹]

第一章 狼随  第二章 阻击

第三章 同袍  第四章 解救

第五章 反噬  第六章 创伤

第七章 初雪  第八章 歼凶

第九章 暗涌  第十章 猎物

第十一章 圆聚 第十二章 危城

第十三章 夜宴 第十四章 出狩

第十五章 覆没

  (鲜卑服陶俑,国家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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