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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7 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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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下旬的第一个清晨,我早早起来,推开了招待所的窗扇,长吸一口新鲜空气,好清凉!外面雨水初歇,南开大学校园满目郁郁葱葱。收拾停当,下楼来沿着明珠园跟谊园间的小路慢慢走去,四周还有点湿泞,到处挂着水滴,这时晨曦初展,照在总理像、照在新开湖、照在联大纪念碑、照在马蹄湖上,校道两旁的木叶光斑闪烁,明快动人。

  走在三三两两的学生中间,看着那些洋溢着青春、满怀自信的面庞,听着似曾相识相互笑闹的粗话、稚话,我莫名感动,就是喜欢这种亲切的、熟悉的气氛,所以很多次旅行,我都爱住到学校里去,西安乐院、哈科大、吉大、浙农大,还有这次的南开。

  一个多小时后,我辗转到了杨柳青,从公交车下来,问了一下路,走进大街,经过低矮简旧的屋村,穿过熙攘繁嚣的集市,终于来到南运河畔。天地为之开阔,清新疏朗,河水淡然而过,小铁桥上走过孩子、推车人,还有买菜的主妇,远处岸边一棵柳树静静而立。

  石家大院被正赶建着的仿古商业街包围,显得寒酸和迫屈,四处一片糟乱,满地砖石瓦木。几个贩子、数辆马车在门外揽客,一伙观光的旁若无人地大声嘻笑说话。但进了大院,却沉静得多了,流露着北方大宅的井然、方正与从容。石鼓、橼梁,无不精雕细琢;清式桌椅繁复考究、美伦美焕;戏堂更是堂煌之极,一切都透着主人的不苟与气度。

  这时,戏堂的宁静被一群少女打破,嬉闹着拍照,在台上摆着各种亮相,花枝朝展。虽有点唐突古物,但也所谓美丽无罪。看院的阿姨也变得有人情味了,通融她们拍一张:“只就一张,作个留念…”阿姨认真的说,“嗯,怎么闪光灯不亮啦,没闪光灯拍不好的,你们再拍一张,只就一张!” …

  2003-05-02

Ⅱ  

  小时候常看大戏,那时我们都管粤剧之类的传统戏曲叫大戏,但逢有电影、大戏,大人们便集般拖男带女去看。孩子们照例的听不懂,照例的没性子看到底,甚或把剧目单折了飞机,但铿铿锵锵锣鼓响,鲜艳夺目的戏服层出不穷,热闹激烈的武斗翻旋滚跃,又不舍得离去。

  尤其是那些五花八门、稀奇古怪的面谱,花脸、白脸、勾脸、揉脸、工笔、写意、…美不胜收,可以教一个糟婆子变成怒目圆睁的大铜锤;可以让男人老狗幻成婀娜多姿的女娇娥。好奇而艳羡的种子从小埋下,于是,集邮就一定要把T45《脸谱》收入;而到了天津,更念念不忘要拜访广东会馆。

  广东会馆是敝邑香山唐绍仪所缮,见证了昔日旅居天津的乡里们创业的艰辛、相互的提携,由于馆里建有一座巨大的戏堂,昔日曾经辉煌无比,所以现在则改作了戏剧博物馆。外面看去,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所素面旧房子,但一进戏堂,便如乍睹角儿一个石破天惊的起帘亮相,震得鸦雀无声后,方齐爆一声好!

  金碧堂煌?美伦美焕?雍华绝代?我竭力搜索着一切合适的词语。木结构的楼堂跨度之大让人咋舌,穹隆藻井,斗拱横楣,衔砌奇巧,雕刻绝伦。全楼可容数百人,音效极佳,楼上有回廊包厢,楼下的方桌、椅凳无不红木云石,典雅考究。有论者道:此台是中国戏剧发展史上古典剧场的“终结”!

  戏楼两边厢廊陈列着各式戏剧人物造型,难道就是天津泥人?精巧极了,眼神、身段、髯口、水袖、箭衣、翅儿、…无不栩栩如生。后面的房舍又展示着戏剧的形成、发展,戏曲名角的画照、剧目、唱本、服饰、道具、乐器等等,反映了天津这座“戏曲大码头”的繁华往昔。当眼处,“熏风南来”、“粤声津度”、“岭渤凝和”等匾额,又无不透着会馆的内涵。

  我在戏堂留连,遥想当年梅、程、荀、尚等在此的峥嵘岁月、风华绝代。而当到了后台,竟发现却是如此狭窄逼仄,镜奁箱栊供案,灯光黯然,多少优伶的粉墨人生就在这里开始,更多的跑龙套和扫边角在这里滚爬跌撞,演戏的、伺候的、头牌的、次末的、混饭的、学艺的、捧场的、狩猎的、勾心的、使绊的、…真真假假,迷迷迭迭。有人说,后台便如万花筒,既有艺术方面的,也有人生态度上的,又如同一个纷乱的小社会。

  黄俊英说他年轻时有回当扫边的丁甲,要立在台口等主角唱念完,方又再动,其时连演数场,累得实在不行,居然就在舞台上站着睡了四十分钟,猛然醒来,那两位主还在念白,台上台下,谁也不觉这个闭目兵丁。这相声大师抑抑扬扬说来,教人喷饭,但艰辛却尽在其中,岁月蹉跎,多少人就这样站了一辈子?能站着,或已是幸运,至少还有一碗饭。

  终于,总有出头天,台下山呼海啸众星拱月掌声震耳,但过中或辛酸或龌龊又与何人道?人生如戏,新鲜如某的香消玉殒,化为蝴蝶,是耶非耶?吴梅村诗曰:“十万春花如梦里,记得丁歌甲舞,曾醉昆仑。”使人感慨。我走到幕后,沉神定气,半晌挑帘而出,骤然天地一阔,已站定在戏台之中,诺大的楼堂里,一己顿成焦聚,几可眩目!

  舞台已在脚下,杂事且忘在背后,人物的悲欢离合、故事的起伏迭宕就等着自己来演绎了。说到艺术,有段关于杨小楼的描写,我历久难忘,大意是:杨小楼出场时总是闭着眼睛,扬帘侧身而出,轻微颤动那么三两下,然后头猛向台口一转,乍一张眼,但觉神采飞扬,仿佛照亮全场;双脚站定,又似安稳了大地,全身挺住连背旗也象塑就的,这时全园无声,过了二三秒方似大梦初醒齐声来个“碰头彩”!

  戏艺如斯,高山仰止,这些我都看不到了,但想之亦如痴如醉。国艺总无可奈何,如泥人、如刺绣、如版画、…终还式微。新陈代谢、吐故纳新,或自然之规律,但眼看美好的东西消逝总让人感伤。近年传统戏剧虽有勉为,但很可能,日落前最最美丽的余辉早在七十年前已绽放完毕。

  2003-05-03

  斜阳西下,我一个人孑然走在马场道上,偶尔一二辆小车在身旁驰过,却没有卷起几许落叶,四月了,该掉的叶子早就掉了,而新叶却还没长出,枝丫尤光秃屈伸。落日余辉把座座洋楼和街巷染成金黄,不经意的,一两个铜铭牌告诉人们这曾是谁谁的旧居,原来曾经显赫。如今花园子里,只间或看到满头银发的老人与坐在小推车上的婴孩逗乐,又或戴着老花镜坐在藤靠椅上看报。

  一切一切,有点安宁,有点温謦,这感觉在八大关、在沙面都似曾相识,一个怀旧的人,在这里或都可得到满满的慰藉。然而,怀旧,又怀哪时的旧呢?曾经的光荣与浮华,又是谁的光荣?令人爱恨难分,满怀悖论,一如在鼓浪屿、在外滩。

  旧租界早为大多数人忘记,又或不堪回首,这个城市曾经受的蹂躏实在太多。刚才看的西开教堂是如此温情、慈人,但我又想起紫竹林、想起义和团,愚昧?可怜?或是可泣?五大道的每一栋楼房歌特的、巴罗克的,也无不见证了被殖民地的辛酸,让人感叹这个民族步履的蹒跚和沉重,当然,还有坚韧。

  我转到云南路,然后“之”字型的往回走,过睦南、大理、常德、重庆和河北路,最后拐进新华路的一家小餐馆里,点了一客肉烩饭静静的吃,店里唯有我一个顾客,服务生半是新鲜半是热情的与我说话,谈谈天津的生活,晚间可逛的酒吧、的厅,我边不时答应着鼓励她说下去,边透过橱窗流连街外,已华灯初上,却行人星稀。

  出来往北继续走,却始终没能寻到名流茶馆,想听一场曲艺、相声又或说书的念头,由此落空,只得郁郁而回,心想改天再到中华曲苑看看。卫津河畔的灯光照例温情、暧昧,三两恋人勾手私语,使得如我者异乡过客不忍伫留,连忙加快了脚步。

  两天后的夜里,我重回天津,准备转深夜的过路车南下。一个人背着行囊,走过解放桥,经解放北和赤峰路又折进和平路。劝业场繁华依旧,五光十色,小广场上几个男女孩子,在玩着滚轴,潇洒不羁,青春四溢。

  中华曲苑竟已关门了,漆黑中我长吐一口气,在街上踟躇再三。看了一下钟点,我蛰进了对面的时尚茶坊,在藤椅上坐好,浏览着刻意营造的暖人灯光、装潢和杂志,我点了一壶苦丁。唱机里放着歌曲,是那把玩世不恭、满不在乎而又自信、摄人的声线,却已成往昔。邻座三个年轻女子在轻声谈笑,指尖都幽雅的夹着香烟。我转过头来,诺大的橱窗外,中华曲苑的门面耷拉简陋,贴满斑斑驳驳的条子、海报。

  十一点,我起座推门而出,好清凉!已经不见行人,路灯泛着黄光,我插紧背囊的扣子,举步离去…

  2003-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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