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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车子驶近潜山县城时，我远远就望见了郊外那座古老的砖塔，人们说，那是太平塔，始建东晋咸宁年间。在酒店搁下行李，我便独自出去寻访那座古塔。县城并不大，步行了不过20分钟，我就来到了郊野。当代的潜山似乎没有获得与其历史地位相称的名声，这个春秋皖国、汉代庐江、唐宋舒州的治所，山水瑰丽，人文荟萃，“万里长江此封喉，吴楚分疆第一州”，而如今只是湮没在千城一貌的小县城群当中，并不起眼。
我走下公路，穿过田野，逆光下的古塔就在丛林之后，有点眩目。我走进林间，但小路来到几间农舍处便尽头了，一个小男孩给我指了路，绕过一小片荒林，总算找到了入口。这是一处叫作皖光苑的地方，县博物馆、程长庚和张恨水的陈列馆都安在这儿，想来是打算依托古老的砖塔打造成文化景区，但显然经费不足，后续建设只能停留在图纸上了，现在是有点荒芜和冷僻。
进门的空地上立着《孔雀东南飞》的雕塑，似乎要提醒人们焦仲卿和刘兰芝的凄美故事就发生在离此地不远——县城东门外的焦家畈。而博物馆的场室并不大，展示着些古生物化石、新石器时期的物品、春秋战国的青铜漆木和玉器、以及各时期的陶瓷。我以为展览并不成功，至少没有把潜山最吸引人的东西呈现出来。
那就是这里为什么可以吸引着李白祈愿“待吾还丹成，投迹归此地”，苏东坡说“平生爱舒州风士，欲卜居为终老之计”，黄庭坚称“吾家潜山，实为名山之福地”，王安石则感叹《怀舒州山水》…，为什么汉武帝把这里封为南岳，禅宗三祖僧璨为什么把这里选作道场。美景、宗教、诗文，这里都囊括了，当然，也有战火，最严重的一次是洪杨之乱，成了反复涤荡的血腥战场。这些本应都是博物馆所要向人们展述的。
博物馆前另有两个陈列馆，分别属于率徽班进京的“京剧鼻祖”程长庚和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张恨水，前者更象一个展室，局促在大院的门房处，而后者则独立在一片竹林中，门前还有一个小池塘。张恨水，“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离恨和伤感绵长不断，只是这个小池塘却静水无澜，但也正倒影着古老的太平塔。从这个角度看去，太平塔显得有点妩媚灵秀，实际这并不确切，它更多是沧凉凝重。
塔有七层，四十多米高，是北宋崇宁年间重建的，即便如此，也够年长了，过去塔前有真武殿，塔后有玉皇阁，有石华表，塔旁为太平寺，只是殿、阁、华表、寺庙等已无片物留存了。我立在四旁的荒草丛中拍照，一个保安模样的男子告诉我，那边还有一座汉朝的石像，路旁的树下果然安放着些收集来的石雕，其中一座无头的石俑特别显眼，可能不是汉代的，但显然颇有年月。
凡石像的颈部都是脆弱之处，断去并不罕见，只见他袍袖垂膝，双手交于胸前，捧着一件长条状的器物，也许是笏板，也许是书卷，尽管失去了头颅，还是显得气度飘逸，神采俊秀，但奇特处是他的背后还背着一把剑，那确乎是一把剑，他是文官？是名士？是剑客？来自何方，抑或本就守护在太平塔？无从得知。他立在草丛中、松树下，饱经风霜，历透人间变幻。
（鲸鱼腹 2012-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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