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再别春城

一

毕业后95天，我又一次踏上了校园的这片土地。不过是短短的、不到一百天的时间，却让我觉得这里已经在熟悉中散发看陌生。昔日的同窗早已散落在四方，这一年，仿佛是一场最长的电影，只不过在吉大的三年落幕后，我们又都行色匆匆地赶到另一个场景里，去继续上演另一段故事罢了。

因为读研，学生生活就这样被自己多拉伸出三年，有人说，大学(本科四年)是人生中最美好时期。我却觉得，研究生的三年才是我最美好的记忆。本科的四年，我觉得那简直是后高中时代，我不停地学习，不停地考证，甚至娱乐方式也都是我那个年代高中生的最爱:打篮球和去网吧。——那里的大学气息并不浓厚。本科毕业时，我更多的是流光容易把人抛的感慨。

读研的三年，吉大满足了我对于大学的所有幻想。这里有大楼之大，更有大师之大，自己专业的导师们就是学术精英，而北大、南大甚至哈佛的教授们的来访讲座，我也都有幸聆听。

还有这里的林荫小道，雨露阳光，鸟鸣虫唱，一起飞奔的绿茵场和篮球场，当然还有徜徉在校园里的二十岁的姑娘:这里有我太多的故事，这不仅是我的故事，似乎也是每一个在这里生活过的人的故事。只不过，我们每个人终究会脱离学生的身份，可是，在校园里，却永远都不会缺少二十岁的脸庞。

毕业离开的那一天，面对无数次进出的校门，回望再熟悉不过的校园，离别的脚步实在难以迈开，仿佛每一秒都带着一辈子的心事。一路上，我恨不得把学校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拍下来，以后，相隔千里，回望故土，也只能靠这些影像了。仅仅三天后，我就要去单位报到，失去和拥有，就这样同时摆在了面前。可是在心里，我更难以释怀的是“失去”。

二

这次回来，并不全是念旧，更多的是为了拜访我的导师木斋先生。"十一"这一天，天气虽然还不那么凉，但是淅淅沥沥的无边丝雨却平添了一点压抑，不禁让我想起郁达夫说的，不远万里，也要回来感受一下故都的秋，感受一下那里秋天的味道。我其实不希望是这样的天气，天公却偏偏要给我营造这样的氛围。

在我研三的这一年，老师到台湾中山大学做访问学者，一年多的时间师生都没有见面，联系也很少。老师绝对称得上是精神贵族。海德格尔说，人类应该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之上。老师极为欣赏的苏东坡是这样，老师的生活也无限接近诗意地栖居了。也因为这样，老师不太喜欢他的研究生去考公务员、去走仕途，老师更希望我可以跟着他读博士。出于经济能够独立的朴素愿望，我却更希望毕业后就去工作，所以面对老师的期望，我真的只能让老师失望了。我们这些人，为稻粱而谋，又为稻粱所困。无恒产而有恒心，我真的做不到。

研三的前半年，我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找工作，也因此延缓了毕业论文的进度，——既没做好该做的，又违背了老师的意愿，我实在没有勇气和老师多联系。可是老师远在海峡彼岸，在我毕业前依然没有忘记对学生的关心，还嘱咐我一定要去财务报销，在我离开学校的前一晚还特意江山万里地发来信息说，我心为你送行，来日方长。

这几日，白天我在老师家里和老师畅谈，晚上我住在师弟的宿舍和师弟闲聊:无论是在书香环绕的老师的家中闲坐，还是在满是阳光的宿舍中醒来，我都觉得好恍惚，我都觉得好像我从来没离开过这里。

三

离开长春的最后一餐，我真是有一种“胸中襞积千般事，到得相逢一语无”的感觉，面对着眼前的杯盘，也竟然语塞，也只好默默地品尝着故土难离的味道了。

那一刻，我终干真切地体会到徐志摩所说的轻轻的来，悄悄的走那种感情。再一次面对校门，面对来来往往的年轻面庞，我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天边的云彩。

或许，在我安度晚年时，吉大真的是一个好去处，可是现在，这里却不能再多回来了。这里还是留给记忆比较好。回到单位，回到工作的环境，我会觉得这几天的经历像一场梦。想起了《倚天屠龙记》最后一章《不识张郎是张郎》的一段话:

“张无忌陡地领会，原来她(殷离)真正所爱的，乃是她心中所想像的张无忌，是她记忆中在蝴蝶谷所遇上的张无忌，那个打她咬她、倔强凶狠的张无忌，却不是眼前这个真正的张无忌，不是这个长大了的，待人仁恕宽厚的张无忌。他心中一分伤感，一分留恋，又有一分宽慰，望看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他知道殷离这一生，永远会记着蝴蝶谷中那个一身狠劲的少年，她是要去找寻他。她自然找不到，但也可以说，她早已寻到了，因为那个少年早就藏在她的心底。真正的人，真正的事，往往不及心中所想的那么好。"

韦庄《菩萨蛮》里写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时间仓促，春城师友未能--拜访，还望包涵。

作于2013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