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影《望乡》，内心受到的震撼久久未能平静。于是便想着，要写点什么。
这其实是一部老电影了，1974年11月2日在日本本土上映，1978年10月26日在中国大陆上映。故事讲述的是年幼就被骗卖到南洋当妓女的日本贫苦女人阿崎的遭遇和故事。其中，最为被观众津津乐道的，要数老年阿崎婆扮演者，已故日本女演员，田中绢代的表演了。对于电影，我并不十分熟悉，偶然得知这部电影，是缘于之前参加主持人骆新老师新书发布会时，被他提及到的一两句话。于是便找来观看，继而又看了有关制作这部电影幕后的一些记录访谈类的视频。
整部电影，以一名女性研究者去找寻和探访日本大正时期被卖身到海外的女性历史为主线，以当代和过去两条时间线来讲述，通过阿崎婆一个小小的农村妇女的故事，折射出了整个战争时代的历史背景。
阿崎出生在一个非常穷困的家庭，母亲为了生存而改嫁，于是哥哥被迫去做矿工，阿崎为了去国外“打工”，被装上煤炭船只运往南洋婆罗洲（当时是英属殖民地）。期初，她只是做杂物的小工，却在一个闷热的傍晚被迫接客。期初，阿崎坚持抵抗，但后来却乐意去接客，因为这样不仅可以给家里寄钱，还能够早日还清债务离开这里。就在这时，她遇到了喜欢的男生，一个在橡胶园看园子的日本男生。他答应阿崎，等攒够钱后就赎她出去。但随着日本军队进军东南亚后，她们接客越来越多。橡胶园的男生无法接受阿崎这样的身份，于是娶了橡胶园园主女儿，从此再也未见过。如果故事到此结束，也算得上是一个凄美但普通的故事。
少年阿崎
随着日本从战争胜利当中获得巨额赔款，并在战争当中不断膨胀，政府开始越来越注意自己的国际形象，于是开始不再支持和默许贩卖人口这样的行业。过去，曾经在政府默许下依靠贩卖女性和经营妓院发家致富的老板们，现在巴不得一脚将其踹开并撇清关系。虽然有前辈和阿崎说，不要再回日本了，但阿崎还是抑制不住十几年的思乡之情，回到了日本老家。结果亲哥哥住着靠阿崎的钱建的房子，却因阿崎的“海外身份”而拒其千里，也不愿意告诉邻居自己有这样的妹妹。阿崎心痛欲绝，就跟着一样命运的女性去了中国东北，并嫁给了日本人。但战败后，阿崎丈夫在回国途中不幸身亡。阿崎和儿子就去京都生活。儿子长大后，嫌自己母亲是妓女出身，也将其赶回老家。于是阿崎婆就这样一个人生活在虫蝇满地、没有厕所的乡间僻壤。直到遇见了那位女学者，才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阿崎婆
整个故事当中，有多处对比强烈地方能够引起观众的深刻反思。阿崎从开始的抗争，到随后的“努力”；从对爱情的期盼，到对现实的幻灭；妓院老板从开始的经营，到后来的划清界限；哥哥曾经的爱护，到后来的冷眼；周围邻居从开始的热情，到后来的指手画脚。每一个冲突，无不是对阿崎巨大的挑战。然而，这一切，却造就了一位温顺、乐观的阿崎婆。她虽然一个月收到儿子寄款很少，但却与一群夜猫分享自己的事物；对于研究者的到访非但没有恶意，反而讲述自己的故事还把对方当亲人对待；对于装修一新的房屋，高兴的像个孩童，相反对于一条毛巾的馈赠，又发出了震撼心底的凄厉哭声。命运与时代、国家与个人，一切都镌刻在了阿崎婆的皱纹和笑容里。
《望乡》剧照
然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当《望乡》在中国大陆上映后，一面是门庭若市的上涨票房；一面是被当时评论为是“黄色电影”，甚至还担心“映了这样的影片，社会上流氓不是更多了？”其中，年纪大者为多。甚至有官员打电话给译制部门的工作人员，说“这部电影会荼毒青少年。”于是，一方面，这部电影上映的最终版本，是被剪了5次之后的版本；另一方面，巴金、曹禺等老先生们纷纷撰文为此片“平反”，也算是为国人捡捡颜面吧。
电影当中，有个细节镜头，可能并没有被各大影评所提及。就是阿崎返乡后失望至极，在海滩上躺倒，另一个相似命运的女人喊阿崎一起去东北。当时阿崎问她是谁，她说“我是跟你有一样命运的人，所以我才能理解你呀！”就是这句台词，不管有意无意，恰恰成了整部电影当中的一个重要的点。因为她可以理解阿崎，所以和她一起去了东北；因为女研究者理解这些受害者，所以和阿崎婆同吃同住，以行动和真诚与阿崎婆交流；因为阿菊妈理解南洋姐，所以劝她们勿要回国并在婆罗洲修建了她们的公墓；也因为理解，阿崎婆愿意讲出自己的故事。在研究者揭示自己真实身份前，她问阿崎婆“您难道就不好奇我是谁吗？”阿崎婆说“有些事是讲不出的。如果能讲出，就自己讲出了。如果讲不出，那必然讲不出。”
《望乡》剧照
《望乡》，其实是根据日本纪实文学作家、女性史研究者山崎朋子的亲身经历，及其作品《山打根八号娼馆》改编而成的。影片当中，研究者和阿崎婆相遇及生活的场景，就源自于原著作者一次真实的倔强旅行。按照山崎朋子的话，“当时的日本，总是一味地展示自己好的方面，而忽略了那些底层的女性。”而该剧的导演熊井启，早在上世纪60年代，就在一次去南亚的一次旅行当中，无意看到了一片公墓，里面大都是十四五岁的日本女孩子。从那开始，他就想找机会拍摄这样一部电影。但由于当时日本国内舆论紧张，直到大约十年后，才遇到了山崎朋子写的书。于是，才有了这部电影。
真实世界的“阿崎婆”与原著作者山崎朋子
很多观众，都对阿崎婆的扮演者田中绢代在影片末尾那一声凄厉的哭声所震撼。包括阿崎婆的配音者赵慎之女士在后来的采访当中也表示，她的配音，深受演员的感染，以至于在配完那一幕戏后，扶着搭档的肩，久久未从自己的眼泪和剧情感染中走出来。的确，田中绢代作为家中最小幼女，她一生都用演出所得来接济家人，甚至哥哥因生意失败后，把她的豪宅抵押还债也无抱怨。田中女士临终时，守候她的，只有一个跟了她四十年的老仆。最后的几年，生活已见困顿，她又无金钱概念，没钱的时候只会跟老仆人讨。田中绢代在拍这场哭戏之前，在酒店酝酿了3天。不知道是因为阿崎的命运，还是自己的真实命运，所有的一切，都瞬间爆发在了那一声啼哭之中，并久久回荡在观众心里。
生活中的田中绢代
阿崎婆凄厉的哭声，被称之为田中绢代生前之绝唱
导演熊井启说：“那个时代，被贩卖到国外的女性非常多。北至西伯利亚，南至赤道。后来，日本的军队也都到达了这些地方。这些女性，算得上是战争的'先头部队’。所以，表面上，这部电影是讲南洋姐的故事，其实骨子里，这部电影就是在讲战争。”其实，阿崎婆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个老太太；她的故事，是那样一个时代大背景下产生的际遇。但她敢于讲出，敢于分享，留给他人无限地反思：在战争当中，参战的也好，未参战的也罢；进攻方也好，防御方也罢；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在人性的面前，道德就像是蝼蚁，毫无任何防御能力。
《望乡》剧照
影片结尾处，这位女研究者找到了东南亚热带雨林当中，曾经南洋姐的公墓。让她惊讶的是，那些墓碑的朝向，全都，背对着日本。
《望乡》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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