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洁
随着我国本轮疫情基本结束，沉寂三年的婚庆市场开始大幅回暖，许多因为之前疫情不方便流动而没有办喜酒的新人，开始咨询婚庆布置、预订酒店、规划蜜月。如今的婚礼，一般都是办在农村文化礼堂或者中高端酒店，而且越来越多的小年轻因为上学、工作的原因，找的也都是异地的对象，办酒席两家人的亲朋好友就都到一处参加婚礼，考究点男女方两地各办一次。
看过那么多婚礼，可以感受到每一对新人都很幸福，但在我的记忆里，最浪漫的婚礼是运河给的。有一部家喻户晓的电影《蚕花姑娘》，在新市取景拍摄，故事主人公是一对姑嫂，原型就是我们水北村的妇女养蚕能手沈月华和她的嫂嫂章琴珠。电影开头是哥哥娶亲的场景，那便是新市农村的传统婚礼，与现在的豪车打头阵不同，那时接亲的交通工具是具有水乡特色的船。
新市有京杭大运河穿城而过，水运繁华千年，河埠码头林立，运河无数支流四通八达，一条船可以走遍所有村。八九岁时，晚上睡觉都可以听到远处运河里传来的船只鸣笛的声音，我就是伴着这样的汽笛声入睡的。九十年代，村里青年才俊和我那批70后的哥哥姐姐结婚，还是延续开船娶亲的风俗。
那时候的人找对象，渠道不多，出挑的在工厂上班自己找，木讷一点的找媒人介绍，但是结亲的两家基本离得不远，很少有县外的，我所知道的最近的那对大哥大姐，就隔了五户人家，三五分钟就可以回娘家。不过，同村也好其他村也罢，不管距离长短，都得用船迎娶。
婚礼当天，看接亲的距离，家里会算好新郎出发的吉时。一大早，新郎新娘都会各自在发廊打扮一番，新郎标准发型是刘海斜吹往上翻，半瓶发胶喷上去定型，再撒点金闪闪的粉末。在传统农耕文化里，红色是最喜庆的，所以90年代初新市农村还没有普遍流行婚纱，新娘会穿红色系的呢子套裙，棕色系的高跟长靴或者短靴，盘个发，戴上鲜花，也撒很多金闪闪的粉末。妆发完成之后，小伙子就带着接亲队伍，一路敲锣打鼓上船。新市农村传统的婚俗，礼乐队是不能少的，唢呐、小锣、鼓、镲，热热闹闹，听着就喜庆。
船开到女方家的河埠头，新郎下船之后进不了大门，小舅子守着，得讨一个大大的“开门红包”，才能放行。到了楼上，伴娘们也不好说话，香烟、糖果和红包给到位，方可见到新娘子。临行前，新娘要在爸爸膝上坐一坐，脆弱的老父亲会留下幸福又不舍的眼泪。起身道别，新郎拉着一船的嫁妆，满面春风，载着心爱的姑娘在运河里走远，岸上父母恋恋地张望，直到水面平静，看不见船的影子，他们便转身回去继续忙着招呼亲友。
船队里，第一艘是新郎新娘以及伴郎伴娘坐的，锣鼓队就在船头，船舱不大，放几个凳子椅子，坐不下就有人站着。有一艘船是专门拉嫁妆的，没有动力，用绳子和前面的机驳船拴在一起，船夫摇橹把方向，前进速度取决于前面的船，这样就不会被落下。船上除了基本的电器、缝纫机、全套传统木制漆器和一些生活用品，就是蚕丝被。老底子的新市，结婚最高级的嫁妆是蚕丝被，一旦闺女到了可以找对象的年龄了，父母就开始提前一年甚至两年准备。有的自己养蚕，收了茧子拉丝绵，有的去买点茧子来做，起码都要六床到八床被子才拿得出手，多的会拉十几二十床。习俗里，嫁妆箱子要婆婆开，女方家长要准备一个叫“开箱”的礼物，最早是个包头巾，后来生活好了，就演变成送一床蚕丝被，给了婆婆寓意婚后婆媳和谐，温暖共处。嫁妆里还有一对“公婆碗”，一碗糖，一碗盐，意思是女儿嫁过去结缘又甜蜜，至今农村家庭结婚还会保留这个习惯。
船还没到男方家的河埠头，岸边已经站满了亲友和村民，新郎的堂兄弟看到船来了，就用红水桶拎起满满两桶水，放到大门口去，这叫“蚕花水”，既是讨个新娘来了之后家里养蚕丰收的兆头，也是日子和美的象征。船一到，长辈先把跳板搭在船和石阶的中央，男方家的姨妈会用新脸盆新毛巾，给新娘子“洗面”再下船。新娘不能下地自己走，要新郎的舅舅一路抱着到前屋，要是房子离河埠有点远，还真考验舅舅的体力。到前屋举行传统的拜堂仪式，新娘子就正式在父老乡亲面前露脸了，大家都会夸一夸。拜完堂大舅子小舅子把准备好的硬币撒出去，全村老小一起抢着捡，讨个好彩头，这会儿工夫新人上楼，姑妈姨妈端来“顺风圆子”，小夫妻吃了往后日子顺风顺水。
鞭炮声、唢呐声仿佛还在耳边，我却已接近而立之年。从接亲的交通变迁、新人的礼服款式到嫁妆酒席置办的规格，随着社会发展，婚俗也渐渐改变。这些传统的、繁琐的习俗渐渐被新式的婚庆菜单替代，如今村里的水路大闸大多都已关闭，河床渐高不适合船只往来，这种独有风味的船上接亲也已消失，曾经在河埠旁翘首以盼看新娘子的场面，会一直留在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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