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

我今天走路上下班，因为听说上海特别堵。我算了一下，坐车大概和我走路时间差不多，走在路上总比闷在车里好。而这么堵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开学，这个家长开心学生郁闷老师忙碌的大日子。

从六岁入学到现在，我竟然都过了21个开学日。前16年我是学生，等待开学，后四年我是老师，开学的日子比我开工的日子要晚好几天。在前16年里，有6年的小学生活，3年初中，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小学我每天回家，升入初中每两周回家一次，升入高中每个月回家一次，升入大学每半年回家一次。因为回家的频率不一样，开学的心情又怎么能一样呢？

六岁，第一次入学，老爸老妈提起来就直摇头，心有余悸。我的第一次入学十分失败，那年的九月一号我在家和学校之间来来回回，最后还是跟在我妈屁股后面回了家。那天，我妈在九月仍然灼人的阳光中牵着我的手去学校，我已经完全记不得这一路的情形了，这是从我爸的嘴里我在脑海里复原了那一天的画面，我妈扯着我的手，我不情愿不配合地走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哭。到了学校，母亲帮我报了名交了学费，交待我在学校听老师话后准备离开，我冲出教室，抱着她的大腿死活不让她走。我哭得撕心裂肺，母亲也泪眼婆娑，最后她又拉着我的手往家走。

父亲站在门口，气急败坏：“我就知道你去，她就不会在学校待着，肯定会黏回来的。你看看把她惯成什么样了，这以后还不上房子揭瓦啊？”母亲白了父亲一眼，若无其事地说：“秋秋终究还是太小了啊，舍不得妈妈能怎么办？你这当爹的不知道心疼孩子，别插嘴。”

第二天，母亲又早早起来，牵着我的手送我去上学，我一句话也不说，心里绝望极了。母亲把我留在教室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我怎么能离开妈妈呀？我撕心裂肺地大哭，又一次奔到教室门口抱住母亲的腿不让她走，最后母亲又领着我回家了。站在门口的父亲脸色乌紫乌紫的，看到母亲一脸心疼，父亲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开学第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和母亲两个人每天早上就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去的时候她扯着我，回来我在前面跑，拽着她向前走。

第二个周的第一天，母亲再带我回来的时候，父亲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拉下我的书包，那是母亲给我做的斜挎包，装着三本书。父亲扯着书包带子直接把书包打在我的屁股上，母亲想要夺下书包，父亲黑着脸气急败坏地说了一句：“你们娘儿俩再这样送来送去，她以后都要成个废人了。没有你这样当妈的，疼孩子惯孩子也不是这个法儿。今天你别拦我，吵架我也得先把她送到学校。”父亲拎着我的书包，一下一下地打在我的屁股上，我用双手使劲捂住，没有母亲撑腰，连大声哭都不敢。

父亲就这样一路把我打到学校，打到我的教室，打到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二话没说就转身离开。我不记得那天是不是哭了，反正从此以后母亲再没送我上学。他不是个严厉的爸爸，对我的宠溺并不亚于母亲，他什么都由着我，唯独不上学没得商量。这是他第一次，唯一一次打我。

12年后，我考入大学，父亲骄傲地傻笑着：“看来，当年打你没打错。只是我怎么都想不通送你上学怎么就那么难呢？”

这年的八月二十六号我和哥哥离开家去广州，去迎接我的大学开学。我走的那天早上，空气里已经有了秋天的丝丝凉意。母亲煮了一锅饺子，在我的行李箱里塞了三个苹果，一套床单被罩，嘱我照顾好自己。坐在摩托车上离开家离开村子的时候，我又一次为开学流眼泪。因为想着那一锅的饺子，惆怅这一走，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母亲包的饺子呢？

现在，以后，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个开学日。只是，我终于不会再为开学而流眼泪了，毕竟我已经不是开学的主角儿了，给孩子们搭好台迎接他们是件开心的事，笑都来不及哭个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