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说不清怎么过年的,可是年就这么过去了。
小时候,年是从腊月开始的,可以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现在呢,腊月二十六都不能在空气里嗅出年的味道,等到二十八,村子里家家开始下油锅,油香钻进村里每栋房子的门框窗户,掠过每一棵老槐树,热热的油映红揪面的主妇和烧火的男人或黑或白的脸,小孩子吃得满嘴油,这年才算是来了。
年来得慢,走得却好快。年三十儿是年的高峰,要赶在中午之前把火红的新对联贴起来,贴对联是个家庭建设的好活儿,每个人都不会闲着。女人负责煮一锅浆糊,粘粘稠稠的;男人负责爬上梯子把对联贴得又高又方正。如果家里的儿子长大了,那么贴对联是交给儿子来做的,父亲就守在梯子或凳子边,稳稳地扶住。女人和女孩儿麻利地递上春联和刷子,并且指挥着往左还是右,高一点儿还是低一些。
好多地方年三十儿的重头戏是年夜饭,可是我们村子还有我们周围的村子,吃饭的重头戏却是三十儿的中午饭,鸡鸭鱼肉火锅米酒油条一样不能少。吃完午饭,女人们的忙碌才算真正开始,包饺子,包很多很多的饺子。因为三十儿晚上要吃饺子,初一一整天都要吃饺子,初二有客来还是要有饺子。不过现在母亲允许我们早上喝稀饭,她说早上吃饺子实在太腻。女人们会聚集在一起用机器压出饺子皮,你剁馅儿,我压面,顺便聊自己的孩子,聊结婚的孩子的孩子,聊没结婚的孩子多让人操心。
男人带着男孩儿去给祖先上坟扫墓送纸钱,人们说阴间也是要过年的,得赶紧给祖先送点儿零花钱好过年。以前上坟,大家成群结队,女孩儿也跟着去凑热闹,坟地都在绿油油的麦地里,那是冬天萧瑟的村子里唯一的绿色。如今,我都快成了村子里唯一一个大年三十儿去上坟的姑娘了。哥哥和叔叔烧纸放炮,我把爷爷坟头一整个冬天的野草烧的干干净净,把杂乱的土黄色坟变得黑溜溜。上坟回来,女人们的皮儿和馅儿都刚刚好,大家坐下来一起包饺子,包了一篦子又一篦子。
相对于年三十儿的繁忙,初一真是晃悠悠的一天。遇到好天气就早早起来,遇到下雨下雪降温天,索性赖在床上,只是父亲母亲不允许,准会扯着嗓子一遍一遍地说:“都几点了,还不起床去拜年!”于是起床,胡乱吃几口饭,赶紧洗漱换新衣,先去给奶奶拜年,然后是我的亲叔叔,堂叔叔,堂伯伯,堂爷爷们,一大堆的人,每家待一会儿,顺便看看哪家有出彩的小零食,好等着过年里专门儿去吃。当然,我们去别人家,别人就要来我们家,也要瞅瞅我家有没有特别的点心。
过了初一我就开始伤感了,这年的巅峰过去了,初二就开始走亲戚,一走亲戚似乎年就变成了换个地方吃大鱼大肉,年就在大鱼大肉里悄悄溜走了。
一过初五,外出的人们就开始了告别。真奇怪,在家里百无聊赖,无所事事,过着猪和驴一般的生活,竟然还恋恋不舍。想到灶屋窗沿下那一串腊鸡腊鱼都还没吃够呢,还有五六盏孔明灯没有放,一堆的烟花没有点!哎呀,就在一年一年没有年味的感叹里期待着下一个过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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