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慈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都做了爷爷做了外公，却还是喜欢说我小时候的事情。年轻父母说他们的孩子调皮，你一定会接上一句：“哎呀，我们秋秋小时候比你这个还磨人。”你那语气和眼神，就像你是刚做父亲的人，更像在说一个三岁的娃娃。若是陌生人看到旁边站着比你还高的我，一下子茫然不知所措了。

小侄子和小外甥在你面前哭着要找他们的妈妈，你也会笑呵呵地看向我：“秋啊，你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我前脚带你出去串门儿，你后脚就说要回去找妈。你小时候怎么这么磨人呢？按说你都是超生的黑人了，得听话些呢！”有时候我会觉得你真是太烦了，我都多大了呢？妈天天都说她在我这年纪都有了三个孩子，而你不就是在28岁有了我这第四个孩子的吗？

你虽然是个老实温和的人，可听哥哥姐姐们说你最初是拼命去塑造父亲的威严的，大概是你觉得妈太惯孩子们了。你说她从来舍不得碰我们，生气的时候把手臂高高地扬起，最后却是挠痒痒似的轻轻地落在了我们肩头。你在一边看得怒火四起，怕她越管教我们越厉害，尤其是我，摸清了妈的习惯，竟然打着打着还笑了，毕竟那真的一点都不痛，看妈把手抬的那么高最后却那么轻的巴掌落在肩头我实在忍不住笑。于是你决定做一个严父，妈只能唱“红脸”，你就不得不去把白脸唱完。

哥哥不上学跑到小河里洗澡潜水，你下地时从桥上走过，看到了那个玩儿得正欢畅的小脑袋，脚丫子还扑腾起高高的水花，扔下锄头悄悄地潜水到哥哥身边一把揪上岸拖回院子里。妈看你那张黑成紫色的脸还有赤条条的哥哥，想过来圆个场，你却虎着脸把大门给关上。脱下鞋子就往他屁股上打，哥哥吓得满院子跑，你在后面追，妈走过来夺你手里的鞋子，小小的我在一边看你们三个人转着圈圈。妈嘴里一直嘟囔：“你个二球，说打还真打，我不许你打。”

你的威严只对他们三个大的，到了我这里你装不下去也根本没用，于是乐乐呵呵地做一个慈爱的父亲。

我小时候喝药是个老大难的问题，你和妈两个人说尽好话我都不肯张嘴，恐吓也没用，反落的我眼泪直流。你没办法，拿下栓门的铁条去撬我的嘴巴，却还是不起用。最后，你们拿来一大块儿红糖告诉我，只要肯喝药，那就一口药一口糖，喝完药这整块儿糖都是我的。我小时候爱糖如命，总算把药喝完。你们俩感慨说本来以为我会是个烈士，铁条都不怕却没想到是个贪糖的主儿。

你总是投其所好地劝我多吃饭，也为了突出我作为老幺在家里至尊的地位，总爱给我加点儿餐。比如在我的面条里滴几滴香油，稀饭里加两勺白糖，红薯粥就压得细细的跟糖稀一样。你这些“宠溺”的小动作对我影响深远，到现在我吃面还是要加几滴香油，红薯稀饭也还想压成糖稀。当然，吃糖过多的后果便是我长了三颗智齿，两颗都是蛀牙。而且我现在吃什么都不想加糖，连饮料都不喝了。想来是小时候吃伤了。至于吃药现在还是个大难题，上个星期大爽过来找我，怕我淋雨感冒逼我喝三九感冒灵，只喝了一口我还是把一杯药全倒了，太难下咽了，我真想加点儿糖呢。现在感冒我就靠死命喝水把它喝走。

在我们地里和院子里，你也种上了我喜欢的瓜果，尤其是地里，无论再忙无论棉花再值钱，你也要套种上一片甜瓜西瓜。你说了想让我去地里最好的办法就是地里种瓜，保证一天不落。院子里井边的葡萄架，窗口的毛桃树，菜地里的磨盘柿子，它们一挂果，你就念叨我，果子熟了你又念叨。清明节一到，你又忙着点瓜种豆，边种边说：“这个孩子们喜欢。”

有时候哥哥姐姐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会从第四个孩子开始一下子成了话特多人特啰嗦的好老爸了呢？是你太年轻就当了父亲太幼稚到我出生才成熟呢？还是我真的太好玩儿了，你的威严防线一下子全军覆没了？

春天越来越活泼了，又到了点瓜种豆的时候，你在家里干吗呢？今年你会在院子里种啥呀？我的老爸。

（PS：每周一我会看《朗读者》，就会有读给someone一点东西的冲动，于是我就写一封信。上周写给大爽，这周想起了我那丑丑又乐呵的老爸，写给他吧，虽然他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