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奶奶

恐怖奶奶是一个游戏的名称，游戏中这个奶奶的爱犬死了，受了刺激，到处抓人当爱犬，抓到后发现不是，就杀掉。所以，玩这个游戏的人必须想方设法摆脱恐怖奶奶的寻找，类似于密室逃脱游戏。

放假了，弟弟和妹妹的娃都回馥园度假，两个小人没事就在书房玩游戏。一天晚上，晨晨不知怎么找到了恐怖奶奶的游戏，就跟猷猷一起玩。我估计游戏很恐怖，也有难度，因为不断听见两个小人一惊一乍。

对于孩子的成长，我一直觉得放养比较好。再说现在孩子的课业那么重，放假了就该放飞自我。我只要做好一日三餐，让他们吃好喝好，再洗好衣服，给他们放在各自的房间就行。因此，虽然他们玩的很晚了，我也没有干涉他们。

第二天，俩娃告诉我，他们玩恐怖奶奶的时候，真的遇到“恐怖奶奶”了！

What？游戏复活了？我一脸不信。

晨晨说：“嬢嬢你知道吗，这个游戏真的很恐怖，我们常常将鼠标吓的飞出去。”

猷猷讲：“真的，我们本来就吓死了，结果大奶奶悄无声息从书房门口经过，身子不动，头转过来看我们一眼，毫无表情！姨妈你说可怕不可怕！”

我哈哈大笑，原来是母亲半夜不睡觉，惊着小宝贝们了。

母亲从今年3月开始，就很少念叨“噶扣了（回家）”，白天除了在家里逡巡，就是呆在房间，几乎不出门。反正老年痴呆的症状发展之路就是这样，我也就不干涉，每天晚饭后带她出门走走就行。直到三月的一天午后，我听到一阵阵奇怪的“嘶嘶”声，这才发现了母亲安静的原因：她是将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当成了朋友，在用气声跟朋友聊天呢。有“朋”相伴，自然就不要“噶扣”了。

几个月过去，母亲的“朋友”越来越多了，只要是能反射光的物体，母亲都能将里面自己的影子当成朋友：电视机荧光屏、梳妆台镜子、窗玻璃......

午休，我窝在单人沙发上，骗母亲我脚疼，让她帮我捏捏，免得她又跑到卫生间镜子前跟自己聊天。结果，母亲很快发现了大门的倒影，笑眯眯地跟影子说：“你也在这哪......”

又一个午后，让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上休息一会再回房间。母亲坐下来，抬头就看见了电视机里自己的影子，马上笑逐颜开......

午饭好了，让小侄喊奶奶吃饭。过了一会，我们都坐定了，母亲还没来，我说：“晨晨，你再去看看，奶奶肯定对着床头的电视机在说话呢。”

不一会，晨晨汇报了：“嬢嬢，奶奶真的在喊电视机屏幕上的影子，还说'走撒，吃饭去了’！”

夜很深了，我准备睡觉，先去母亲房里看一眼。轻轻推开门，我发现被子都被收进了衣橱，窗帘拉开着，母亲正对着窗玻璃上的影子说话，谈兴正浓。我就悄悄看了一会，发现母亲的表情时而开心，时而气愤，手还间或挥舞。

母亲这些表现，若不是我早就发现，大晚上的真是惊悚。

自从发现了床头的电视机屏幕里有“朋友”，母亲的一天三顿饭都得我三请四邀。暑假里，基本都是晨晨负责喊奶奶吃饭。母亲虽然说不出晨晨是自己的孙子，但是潜意识里应该还是知道这个孩子跟自己有血缘关系，所以不管晨晨怎么逗她，她都不会生气。一天中午，祖孙俩磨蹭了半天还没到厨房，我喊道：“晨晨，怎么还不来哒？”

很快，晨晨拉着奶奶出现了：“奶奶居然说不吃饭。我就将她抱到房间门口，奶奶说'哎哟喂，吓死我了’，然后就笑眯眯地跟我来了。”

我大笑，问母亲：“妈妈，还是孙子好吧？小时候你抱他，现在长大了，抱得动你了！”

母亲笑呵呵的说：“细猴子，嗬死（吓死）我了！”

母亲的记忆现在基本在她自己十几岁和二十几岁时切换，一会说她妈妈在家呢，一会说家里孩子饿了。我说你孩子还小啊？你看看我，我是你女儿哎，我家毛毛都二十多了。

母亲就很不屑地看看我说：“你是我什么姑娘哎，你倒多大唻，我家匣子（孩子）小呢，在家里吵死了，要妈妈呢！”

哭笑不得，且由她去。

夏天到了，给母亲买了两套改良的中式衣服，裤子都是黑色，衬衫一件绿色，一件紫色，都是小翻领、一字盘扣、中间一朵大大的团花。母亲原本就是衣服架子，穿起来很有气质。乡邻们总是夸她衣服好看，母亲都说“我姐姐给我穿的！”

乡邻们就笑她：“你哦，前世修行好哦，修到这么好的女儿哦，不要瞎说唻，匣子（孩子）的功劳都被你说掉唻，你衣服都是你女儿买的哎。”

母亲就说他们：“我拉外（哪里）有姑娘呢，就是我姐姐给我的哎，我自己不晓得啊？你们不晓得瞎说。”

可能是因为每天跟自己聊天太耗心神了，母亲虽然比我们都吃的多，还是日渐消瘦，但是精神头依然好的很。天气一热，母亲就没早睡过，早晨，也是天一亮就坐在床头对着电视屏幕“聊天”。孩子们回来过暑假以后，母亲晚上会时不时出来“巡夜”，我估计是晨晨和朋友组队玩游戏太嗨了，大呼小叫声惊动了母亲。对于我而言，“恐怖奶奶”事件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对孩子们而言，刚好赶上他们玩恐怖游戏，奶奶悄无声息的“巡夜”行为就格外恐怖了。

这天，带母亲和晨晨一起去城里，补给一些生活必需品。发现夏装换季打折，就决定给晨晨买两件T恤。晨晨去试衣间试衣服，我跟母亲在店里等着，母亲突然看见了穿衣镜，赶紧上前一步挥手微笑打招呼：“咦，你亦来啦？哪个带你来的呀？”

我赶紧将母亲拉到一边：“老娘那是镜子，里面是你的影子，不是别人，不要瞎说，会吓坏人家店员的。”

母亲一脸正经：“拉外（哪是）我自己哎，是我们庄上的人哎，不晓得哪个带她来的。”

我在心里嘀咕：“真是恐怖奶奶！”

杨甦于高邮

2019.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