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再饮杏花村

——祭父亲离世十周年

2011年9月2日12点12分，天堂传诏令，仙幡引父魂……那一刻，我握着父亲依然温暖的手，弟弟哭倒在父亲胸前！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世界成了孤岛，我一人在岛上，孤若无依！那一刻，我不停擦着流不尽的泪水，编辑手机短信，给亲朋好友群发讣告，安排父亲身后事，感觉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

今天，2021年9月2日，一早雷声隆隆，暴雨倾盆……我知道，是雷公电母引路，雨神洗街，护送离开了10年的父亲回家探望……

10年，孩子们长大了，我们姐弟人到中年，母亲的阿尔兹海默症也到了最晚期，只有父亲还是10年前的样子，在墙上笑容可掬！

10年，我跟弟弟讲一些往事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跟父亲相关的那些片段：

父亲看起来严肃，其实很慈祥，所以我们小时候就有睡前故事了，父亲讲《济公传》比说书的讲的还好玩，声音、表情都特别到位，每天睡前都让我跟弟弟笑的前仰后合；

父亲很幽默，开口金句不断，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高级段子手。就连带着我们干家务，都是一个笑话接一个笑话，让我们一点不觉的无聊，还提高了劳动效率；

父亲向来穿着朴素，但是朴素的父亲其实很有时尚意识，弟弟7岁就成了附近唯一穿皮夹克的小孩——因为弟弟太皮了，皮夹克脏了一擦就行，帮母亲省了不少事；

父亲喜欢钻研，技多不压身：修钟表、修收音机、修电视机、修拖拉机的技术都非常厉害，我们家的收音机就是父亲自己做的；邻居家的拖拉机坏了，父亲听声音就知道“气缸头有问题，换两个气门就行了”；

父亲精通医术，中西医融会贯通，针灸水平很高——因为穴位的判定都是自己扎自己练就的；

父亲淡泊名利，看病开方免费，针灸理疗免费，治疗毒蛇咬伤免费——一把草药就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父亲善良热心，谁家手头紧了，只要开口都会相助——有一次，一个母亲那头的远亲前来借钱，那时我们家也紧巴巴的，父亲还是将家里仅有的五百块钱悉数给了亲戚。后来亲戚家经济条件好转，特意来还钱，父亲还很意外，我们才知道当初借钱时父亲就没打算让他们还。父亲手术住院的时候，对门病房的病友因为住院费用完面临停药，那位大叔的儿子在北京回不来，大婶不会用银行卡，于是大叔的儿子跟他妈建议“找那位高邮的姐姐帮忙。”大婶将我叫出病房求助，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回到病房父亲问大婶找我做什么，我据实相告，并故意问父亲：“爸爸，我们只知道他们是江都的，其他一无所知，要替他们交一个星期医药费，万把块钱呢，这个忙帮不帮？”善良的父亲只说了三个字“救命哎”，我就知道我们父女同心。后来那位大叔病逝，大婶在电话里哭着跟我说：“小杨，照顾好你爸爸，把你大叔的寿命也给他活了！”

10年，女儿念念不忘外公的“厨师面”，铭记着自己从小跟外公外婆生活的点滴；小侄念念不忘爷爷节假日的丰盛家宴以及爷爷跟他讲的一些故事……

10年，叔叔会时不时跟我们说起他们兄弟小时候的趣事，妹妹记着伯父对她从小到大的宠溺，猷猷也从一个不明白“大爹爹睡着了，妈妈和姨妈舅舅为什么要哭”的幼儿长成了少年！

10年，左邻右里、附近乡邻、远近熟人、故旧亲朋都会时不时念叨父亲的名字，感慨“好人不长命”！

10年，老屋成了馥园，四季花开不断——正如父亲生前心心念念的样子；酒柜里各色好酒都有，浓香、酱香、清香，打开瓶盖，香气四溢——正如父亲生前所好，可惜，杏花村还在，饮者只留其名！

10年，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人们都说梦是反的，因为，每每梦到父亲，都是生前的样子，幽默风趣，慈祥又威严！

前两天，将屋顶的露台修整了一番，还跟叔叔感慨：如果父亲在，我弄几个小菜，他们兄弟在露台对酌，凉风习习，一目千米都是碧绿的田野，楼下花园繁花点点，米兰随风飘香，多好！

然，人生所有遗憾，均因为一句如果！

打开电视，找出了印能法师的《大悲咒》，将音量开到最大，梵音袅袅在偌大的家中回荡，在门外的雨中飘摇，在村庄的上空萦绕……烧了纸钱，焚了元宝，斟酒一樽酹大地，我对冥冥中的父亲说：“爸爸，老人们都说人去世10年就该进入轮回了，如果真的如此，我希望您投生到一户富裕的书香人家，一生健健康康，永无病痛！”

下午去慈新医院养老中心看了母亲，跟母亲说：“今天是爸爸10周年忌日。”母亲自然不懂，因为母亲的记忆里早就没有了父亲的痕迹，她再也不会记得当年发现父亲咯血时，她紧张的坐在父亲床尾瑟瑟发抖，然后叫我女儿：“毛毛，快给妈妈打电话……”

从医院回来，循环播放的梵音依旧，父亲在墙上笑眯眯的看着我。我想，如果真有轮回，我希望父亲来生永无病痛的心愿一定灵验。如此，我会微笑着跟父亲说一句：再见了，爸爸。

杨甦于高邮

2021年9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