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 | 生生不息8

昨晚临睡前跟丫头吵了一架，最后以她流着眼泪拉掉台灯开关收场。而我，因为想说的话还没全部说完，也觉得有点郁闷。

这一架吵得不好，是因为开头就没起好。

我在写字，她在冲凉，原计划是我写完字去陪她睡觉。她冲完凉出来时，我正在记写字日记，这个时候，我应该停下来去做原计划的事情，但我没有。

她把两条裤衩扔进垃圾桶，说：“总是洗不干净，不要了。”

我们早些时候讨论过这个问题，我认为是由于她没有及时清洗、而且清洗时不够认真，才导致洗不干净。现在既然已经扔了，那就算了，但以后怎么处理呢？

我说：“丫头，这不是一次性裤衩，穿了才两个月而已。”

她倒是紧紧抓住重点：“那洗不干净就是洗不干净嘛。”

我开始有点冒火：“洗不干净就看看是什么原因，也看看怎么才能洗干净，而不是直接扔掉了事，你有四条裤衩轮着穿，怎么也应该穿半年再扔吧？”

“我力气不够，就是洗不干净。”

“你不是力气不够，从两岁就开始教你洗裤衩，但我每次观察到的，你都没有认真洗，而且没有换下来就及时洗，所以才洗不干净。”

她也开始冒火了：“你什么时候观察到我不认真了？”

“我每次看到你洗的时候都不认真，就是随便捏两下，抓两下。”

“那是你以为而已，你怎么知道我不认真了？我很认真！”

“不是还有两条吗？到时候看看认真洗到底能不能洗干净。”

“你洗得干净你自己去洗，我洗不干净。”

“一人洗一条。”

“你是大人，你力气大，你洗得干净，我就是没力气。”

我的火气蹭蹭蹭向外冒，声音越来越大：“洗个裤衩要不了多少力气！”

“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那两条就是洗不干净。”

“你不是还有两条吗？”

“你不是要我把扔掉的两条捡起来重新洗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我是说看另外两条能不能洗干净。”

这样一来一回几分钟里，她在卧室穿衣服，我在隔壁餐厅用电脑，两个人的声音都不小，即使没有争论，分贝也有点高，双方听到都会感觉不太舒服。

但我还是没有停下自己手上的事情，没有走进她的房间。已经发现她误解了我的意思，我也没有面对面好好跟她说清楚现在到底想要她干什么。

既然是场误会，那就可以结束了。又过了几分钟，我终于决定关上电脑去陪她睡觉，进房间之前问她：“洗手间的事情你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我探头一望，灯还没关，走过去一看，换洗衣服还摊在洗脸台上，没放到脏衣桶，地上的水也没刮掉。

我站到门口喊她：“丫头你过来，跟我解释一下啥叫收拾好了。”

她老不高兴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阳台放好脏衣服，手上抓着一条裤衩回来。

我质问她：“今天的你又没洗？”

“我现在洗。”

“我再看看你怎么洗的，怎么就洗不干净。”

我站在旁边，看她用还算正确的方法洗完，但过水不够，没有用力搓，拧的方法也不对，我都一一给她指正出来。

她不耐烦地说：“怎么没有用力拧嘛，我用力了，但我就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我拿着裤衩示范给她看，怎样才是正确的用力方式。

她看完又回卧室了。

我拿着裤衩准备到阳台去晾，走到客厅中间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是我去晾呢？

我停下来，用布满火药的口气问：“丫头，你的裤衩不用晾了？”

“你说我拧不干，那你拧干了去晾嘛。”

“啥意思？以后你的裤衩都由我来帮你晾吗？”

“你老是说我没用力拧，但我就是没有力气呀。”

“你的方法不对，不是没力气。”

“我明明在拧，你非要我说没拧。”

我快步走到门口，带着怒火叫她：“你现在出来，再看看你自己是怎么拧的。”

她的眼圈已经红了，但还是再次跟着我走进洗手间。

我把裤衩湿了水，交到她手里。她的用力方式，在我看来就是故意不用力。

此刻回头再看，在当时那种情境下，显然不适宜进行任何教学，但我视而不见。我是个较真的人嘛，你明明做得不对，我怎么能不指正呢？我要是不指正你，你以后怎么办呢？你养成这样的坏毛病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

总之，我很严肃很认真地从物理学的角度跟她分析了拧裤衩时手的姿势，她终于忍不住哭了，扔下裤衩走回房间。

我跟着进去，继续教训她：“你现在越来越没名堂！讲都不能讲了，你看看你自己，拖地的时候说你用力的方式不对，你不听，非要拗着来，洗个裤衩也是。”

她流着眼泪冲我大声喊：“我就是用力了！我就是没力气！”

然后拉掉台灯开关，背过身去躺下。

我在黑暗中站了一分钟，想再说点什么，终于没有再说。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动真格地吵架，我感到很沮丧，又有点伤心，还有些愧疚。

元旦回木林村，跟妈妈也吵架了，差不多是同样的场景，我觉得她嘴硬，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和不足，我很生气，她也很生气。

她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我愿意倾己所有去爱的人，我希望她们开心。然而，有时候是我在让她们不开心，因为用了不恰当的表达方式。我说我不要智慧，只要柔和，但我有时既没有智慧，也不柔和。


太阳出来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天，是从来没有过的，全新的一天。

七点去叫丫头起床，她已经醒来。我们简单讨论了早餐吃什么，讨论周六烧烤吃什么今天要先买好。然后，我去做早餐，她起床继续画手抄报。

早餐时说到手抄报的内容，关于父母的童年，她又问了我一些问题。

昨晚吵架的事情已经过去，在时间上已经过去，在我们心里也已经过去。

下一次不知道会因为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而吵，我希望自己可以发挥得好一点，可以吵得舒服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