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时候，幸福美满生活的倾覆，就在一瞬间。
女儿三岁时，我应公婆和陈楠的要求怀上了二胎。岂料，腹中宝宝还不足六个月大，陈楠就有了外遇。
那是一个初夏的晚上，下班回家的陈楠照例亲了亲我后，放下钥匙和手包就钻进了卫生间。
我把饭菜端上桌后，意外发现他平时不离身的手机正“俯卧”在茶几上，微信铃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我拿起了那毁灭性不啻于生化武器的电子产品。
最上边的一条微信赫然映入我的眼帘：“楠，我刚查过了，就算是安全期也有可能中招的，万一有了，我们怎么办？”
信息还未完全看完，我已四肢冰凉，如遭晴天霹雳般动弹不得。
忽然，厕所里花洒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本能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匆匆将聊天页面拍照后，一声不吭地走出了门。
直至走进电梯，将身子靠在墙上定了好一会儿神，我才敢确定：陈楠是真的在外边有了别人。从聊天内容上看，还有一段时间了。
我嘴角露出一丝难掩的讥讽：这就是你不惜跨越数百公里嫁的男人。你在家拿命替他怀着孩子，他却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别的女人打得火热，前一秒才滚下她的床，后一秒又能回家跟你装你侬我侬。
现在你还觉得自己看对人了，还能跟他继续幸福美满下去吗？
02
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痛苦、失望和挫败而来的，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肚子孩子的去留。
我从小就不喜欢跟人争东西吃，也不喜欢跟人共用一件物品衣服，我做不到明知他已经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还装作若无其事，自欺欺人地陪着演戏。
女儿才三岁，让她面临父母的分开，已经是件特别残忍的事情了。我不想让她的悲剧，在另一个孩子身上重演。
公婆虽然明面上没怎么嫌弃女儿，但话里话外还是非常希望我肚子里的这个是个男孩。受数千年男权文化熏陶的他们，绝不会容许我轻易戳破他们这丝希望的。
我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没带身份证。
陈楠的电话适时而至，我本能地拒接。他又发微信：“老婆，你跑哪儿去了？”
我没理他。
他又发：“老婆，你一定要听我解释。”
我暗自冷笑：用脚趾头都能清楚感知到的事实，你还能怎样狡辩？
这时候，我非常明显地意识到，自己在承受着精神和情感的双重伤害时，身体也随之有了反应：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我怕自己支持不住，连忙拨打了急救电话。上车后，陈楠再打电话过来时，我让医生接了。
随着救护车的急速前进，我的视线掠过窗外五彩缤纷的各式灯光，不由得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结婚不到五年，二胎尚未生成，老公就有了外遇，这种电视剧里都不敢写的腥臭桥段，竟然落到了我的头上。
生命中的有些决定，旁人是不能代劳的；生命中有的必经之痛，他人也是不能代受的。
更何况我这无兄无弟无姐无妹，还连父亲都没有的独株生物。
03
陈楠来得很快，彩超刚做完就到了。
面对一脸忐忑和焦急的他，我却不想多看一眼，更不想多说半个字。
他似乎关心孩子也多过我，一个劲儿地问：“医生，孩子怎么样，没事吧？”
他一连问了三遍后，医生才回答他：“有点见红，应该是动了胎气，观察两天再看吧。”
突然，陈楠手机上的那些聊天记录，像等待检阅的士兵一样，排着队划过我眼前。
“安全期也可能中招的”，“万一真的有了，我们怎么办”，“你会跟她离婚吗”……
纵使是身处气温接近三十度的季节里，我也感觉遍体生寒。
于是，我尽量吐字清晰地跟一旁的医生说：“医生，麻烦你帮我安排手术吧，这孩子我不要了。”
陈楠听到这话时的表情，我已看不清了。因为我的视线已完全被泪水模糊，眼泪滑进耳朵里，发出阵阵嗡鸣声。
医生明显会错了我的意：“你是担心将来孩子的健康受到影响是吧？没关系的啊，我们再等两天，万一情况不好再手术也不迟，好吗？先好好休息，不能哭的啊，准妈妈要保持好的心情的。”
我敏感地意识到，我这条自我解放自我泅渡之路，远比想像中要艰辛、困难。
果不其然，陈楠很快搬来了救兵。不到一小时，公婆也到了。
一进病房，婆婆就嚷开了：“都怀第二个了，咋这么不小心哪？医生怎么说的，宝宝有没有事？”
很多念头的种子一旦种下，便马上会生根发芽。公婆和陈楠如出一辙的对孩子的紧张，让我顿时领悟了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
04
得知我想打掉孩子后，婆婆的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医生不是说宝宝挺好的吗，为什么还要拿掉？”
我神情木然地呆望着天花板，没有吱声。婆婆终于从我跟陈楠的神情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她为什么会来医院的？你们吵架了，她摔倒了？”
陈楠回避婆婆的视线，小声说：“没有吵架。应该也没有摔跤……”
“那好好的为什么会来医院？！”
婆婆陡然拔高的音量，吓得旁边床上的新生儿哇哇大哭。婆婆连声道过歉后，压低嗓门逼问陈楠：“到底怎么回事？”
公公见陈楠还是不出声，抬手冲他后背上就是一巴掌：“说！”
我再也忍不住了，抢过话茬说：“你们的宝贝儿子魅力无限，有的是女人喜欢，有的是女人愿意替他生孩子的！”
公婆互相交换一下视后，问陈楠：“是这样的吗？她说的是真的？”
陈楠低头不语。公婆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时候，不否定就是最好的肯定。
半秒后，婆婆揪起陈楠的耳朵便将他往病房外带：“跟我来！”
公公紧随其后。
公婆是怎样跟陈楠说的，陈楠又是怎样跟公婆说起外边那女人的，我不得而知。他们三人再回病房时，旁边床的陪床家属早已将灯关掉，我也配合着装了睡。
事情来得太突然，我也确实需要时间独处，需要时间思考、沉淀，然后再做决定。
思绪逐渐疲惫之际，我慢慢回想起了跟陈楠相识相恋继而走入婚姻的全部过往。
05
二十二岁那年，我在一次朋友聚会上邂逅了去那看朋友的陈楠。陈楠身材适中，胖瘦也适中，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不难发觉的淡定。
这种淡定似有若无地抚在我“孤苦无依”的心上，像磁铁般吸引着我，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席间，朋友颇有深意地说起，陈楠的家远在数百公里外，他是出差路过我所打工的城市，又恰好被他朋友拉来了聚会。
朋友还说，陈楠在当地算是货真价实的“钻石王老五”：家中因拆迁获得房产好几套，他本人也有固定工作，但二十七岁了却一直没有过固定女友。
我这才恍然大悟，他的这种淡定和从容，原来都是来自他的家庭，来自于他们家殷实的经济条件。
一种女癞蛤蟆的代入感瞬间将我吞没，眼底的光慢慢黯去后，视线也随之从他脸上身上抽调了回来。
没想到的是，我这边熄火后，他却反而热络起来，大大方方迎着众人的打趣要走了我的微信。
随着微信上沟通的日渐增多，我对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的向往也越来越浓重。终于，热聊五个多月后，我的心愿达成，他帮我订了去他家的机票，并早早地等在了机场。
坐上他车副驾驶座上的那一刹那，我反复拍打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似乎依旧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朋友说的没错，陈楠家每年光房租就能收十多万，他自己名下也有两个铺面和一套房。可以说，万事俱备，就只缺一个女主人了。
他父母对我第一印象也不错。他姑妈更是一个劲儿地夸我长得漂亮，不但个子高挑，眼睛水汪汪的，连两个酒窝都萌萌的。
晚上，坐在陈楠住房的阳台上，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灯火，沐浴在他鱼网一样的目光中，我沉沦了。
06
第二天早上，医生还没上班，婆婆先到了。
“妈熬了点鸡汤，你尝尝。”
我是全无胃口可言的，但念及跟婆婆这些年虽谈不上多亲密，也还算相处融洽，女儿自打隔奶后也都是她在带着，便默默地支撑起上半身，准备做做样子喝两口。
岂料，我刚拾起汤匙，她就非常不应景地开了口：“我跟你爸骂过陈楠了，他也说了，跟那女人就是玩玩，这几天就会跟她分手的。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好养着吧，这样也有利于宝宝的健康。”
手里的汤匙“咣当”一声，重新滑回了碗中。婆婆马上抬手拾起，舀了半勺试着往我嘴边送，也被我拒绝了。
我之所以跨越千山万水嫁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重新找工作，完全是冲着陈楠对自己的那份真挚。我觉得他对我也如我对他那样，一眼万年执手就是一辈子。
他条件是好，但这世上比他条件更好的多的是。再说，我以前每月工资七千多，除去开支后也略有节余，完全可以不靠男人过活的。
现在来看，即便他当初对我的感情没有掺假，时至今日也已发生了变质。因为，如果他心里真的有我的话，一定会主动跟外边女人划清界限的，更别说睡别人了。
婆婆像是看穿了我心中所想，柔声说：“妈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其实，很多事情换一个角度看，会有不一样的感觉的。”
顿了顿后，婆婆对接着说：“就像当初得知你是……得知是你妈妈一个人带大你的时，有人也曾劝我们说，像你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家风不好，将来难以驾驭。可我跟你爸还是坚持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你。”
屈辱的眼泪在我的眼眶中打转，我知道，婆婆就差把“就冲你妈当了一辈子小/三，你一个私生女也能嫁进我们家，你理所当然地应该容忍陈楠”这话说出口了。
07
是的，婆婆说的没错。
我一生下来，我爸就死了——这是我外婆、小姨和我妈对我的说辞。
但后来，我还是从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口中听到了另一个版本，在我看来也是更接近事实的版本：我妈是小/三，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私生女。
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爷爷奶奶家的任何人。如果当真是我爸不在了，为何不让我见他的家人？
然后，我妈做着一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作，却开着一辆价值不菲的大奔，独自住着一套一百五十平的复式楼。
而且，我从小在小姨家长大，自小学六年级起就读寄宿，还是那种开支老大的学校。
这些情况，陈楠当然心知肚明。但在这之前我从没跟公婆说起过，更不知道在他们心里，藏着对我的这么大的“仁慈”。
照婆婆这意思，我打出生那一刻起就自带污点，所以现在遭遇婚内背叛，便理当认清现实摆正位置，“识趣”地原谅她儿子和他犯下的错。
我不知道这是哪来的逻辑，但我知道这却是不折不扣的人性的折射——你出身自带贱性，理当接受别人的贱。
可是，谁又知道，我的出生和出身，是我能主宰的吗？陈楠条件这么好，同样也不是他的选择，只不过他的运气比我好罢了。
看穿这一切后，我也无需再犹豫什么沉淀什么了。理由很简单，如果我继续生活在这个家的话，就得时刻铭记自己低人一等的事实，“识大体”地任由人鱼肉。
哪怕陈楠断了这个，以后又沾了下一个，下下一个，我都只有妥协的份。我，永永远远只能认命地被糟贱，被辜负。
08
在公婆和陈楠三双眼睛的死亡追随下，我没再执意拿掉孩子，而是静静地配合着该吃吃该喝喝，直到出院。
但是，陈楠恢复上班，公婆也放松警剔后，我找了个不慎吃错了药物的借口，还是把孩子拿掉了。
公婆和陈楠闻讯赶来时，我已经准备好了离婚协议书。有了之前我拍下的聊天记录在，陈楠想矢口否认也不能。
我无法决定自己出生，但可以做主要过怎样的生活。人一生短短三万天，我不愿将任何一分一秒放在作贱自己上。
一个人只有先给自己樊篱种花了，旁人才有给你浇水施肥的可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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