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州 | 从胞衣迹说起

从胞衣迹说起

涂明谦

在南方诸多族群中，尤其是客家族群，听到最多的就是一个人对乡土深情自述：这里是我的胞衣迹。包括那些返迁商洛的客家族群，他们也还在说。

那什么是胞衣迹，什么是迹，是印迹吗？

胞衣当然是指一个人在母亲的子宫之内承载他的胎盘胞衣，迹是指母亲生他沥血于地而形成的印迹，当然，迹字我说得简单了。

客家各地在这个字的发音上几乎是稳定而没有变化的，基本发成 ziak7，这个字从发音到语义之古，今人可能已经无法想像了。

迹字在古代异体字很多：跡、蹟、跡、脔、䢌、䟱。无外乎人行于荒原与荆棘中，留下印迹，最后变成道路，通天达地。

唯有脔字很是特别，这个字有两个读音ji和luan，字形上看则像是母亲产下胎儿，所以常有母亲说：你是我身上（心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所以这个迹（脔）字也作量词用，一脔肉。

《吕氏春秋·察今》中有载：“尝一脔肉而知一镬之味一鼎之调。” 大体是说一叶知秋或者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一斑知全豹）。这里一脔肉是一块肉的意思。

在客家话里这个迹也保留了量词功能，一迹（脔）地。

“涯带汝去一迹地方。”就是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佢两公婆住两迹地方。”就是他们夫妻住两个地方，分居。

一迹地两迹地，这里指“块”，与一脔肉所表达的一样。

当然，汀州府城在用这个词时就会更丰富一些，比如我们让一个不讨喜的家伙不要说话靠边站，会说：迹侧。

意思是你到一个“侧角”的地方去凉快去，侧角就是侧边角落。“迹侧”就带着名词作动词用的成份了，意思就是一边玩去。

当然在汀州方言里，迹的本意仍然是脚印为多，通常我们会说，脚迹。

“帮汝个狗迭出去，佢踩到涯的地板全是脚迹。”

脚迹，就是足印，即足迹，古朴无比，用来骂熊孩子的时候，奶奶们妈妈们真是仪态万方。当你在已经陌生的故乡街头，经过悠然的岁月已经快要遗忘，突然再次听闻，反复咂摸着走出里许地，也仍然觉得满口余香。

迹字在客家话涂坊方言中的发音与“借”、“祖母”相同，从同音之字起源相近的角度看，迹大约说明了我们从远古的祖母、母亲那处洪荒中踏破时空而来，在当前的土地上借住一段时期，然后如同祖先一般，踏着他们的足迹，又复归时空之原点，返回花胥氏之国。

人生是否都是黄粱一梦呢？留下足迹，便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