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童话。花香。白衣飘飘的年少在阳光下盛开。
又是一个熙熙攘攘的午休，空气中所有的缝隙都填满了细碎的话语。盛夏的阳光被玻璃窗户分割成一块一块，一些轻巧的灰尘在光线里诡异地舞动着，偶尔一阵小风挤进教室，顺便给桌上的作业本换了个页码。
林寞语抬起头向讲台上望去，有一块阳光正好落在莫辰的白色上衣上，映出了一片干净的美好；被几绺不羁的头发半遮的双眼中，有微微的笑意，轻轻上扬的嘴角弯成了个美好的弧度。每天都是这样，在午休时填写《教室日志》，E中的校规似乎有些奇怪，有人却自称是“无比光荣”的工作。女生想着想着，也笑出了一个弧度。
教室里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男女有的已经进入了梦乡，长长的睫毛偶尔还动一动。“这一定是被淘汰了上百年的姿势吧。”女生这样想着，眼角一抬却看见了旁边那本书上有朵泅开的水莲，便撇一撇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表示不屑的拟声词。
打开窗户，空气里全是温暖的味道。窗外的一排杨树在微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阳光在树叶上跳来跳去。莫辰拿着语文书装模作样地捅了捅林寞语：“鱼儿，你会解释这个‘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么？”
“嗯？好像不太理解耶。”显然不知是圈套的女生一脸的认真。
“不就是从前一个乡下人他先人的爹拿着一根筋……”男生的话还未说完，女生口中的水已喷了他一脸。阳光在笑声里颤动，就像阳光下成长的少年，一节一节拔高。
二
约定。愿望。我们抱着紫色的梦等待成长。
冬天的世界睡得很安详，身旁的人身上有种淡淡的、浅浅的薰衣草香。林寞语不由得打了个响响的喷嚏，把正在上自修的同学们吓了一大跳。莫辰微微侧起身子，轻轻地关上了窗户，似乎怕再惊动谁。三秒后，冷的感觉刚淡，胳膊却狠狠地痛了一下。莫辰的肩膀正在不停地抖动，一张涨得通红的脸将他彻底出卖了。林寞语轻轻捏住男生的衣袖，当然也夹带了一丁点肉，有人便“哇哇”叫了起来。
“哇噻，好大的雪呀！真美！”
“头发长见识短。这也叫美？”男生对女生的一惊一乍表示不屑，“等我以后赚了钱，带你去看三峡，留着感叹以后用吧！”
“嗯——那该是下辈子的事了吧？”女生直接小视了男生的远大志向，“你都还没去过！”
“一般将来时我去过。”
“死远！”
于是心里有了一个秘密，一次关于一般将来时的旅行。林寞语用手支着脑袋，出神地望着远处的山头想：“一般将来时是什么时候呢？”日子便从眼前飞也似的溜掉了，只是那股淡淡的花香还在。
三
转弯。迷失。是谁把一米阳光装进回忆的漂流瓶？
睡在暖暖的被窝里，林寞语却开始怀念那件白色上衣，那片淡淡的香味。想着想着，便又是盛夏。
今年的夏天风不时地就带来些淡黄色的烦恼，树叶上也少了阳光的跃动。身边的人前不久还宣称要做自己的大哥，现在却蓦地没了动静。所有语言仿佛在一瞬间凝成了固态，停在两只胳膊的距离里，不动了。
林寞语第三十六次抬起头，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左手将衣角攥出了许多小褶子。她的眼睛盯着莫辰的侧脸，额角的头发还是湿的，高高的鼻子，长长的睫毛。他正在专心地做练习，可草稿上却只有几条扭曲交错的线条刺目地存在。林寞语有些生气，便使劲蹬了一下桌腿，可惜男生的脚没伸出来。桌上的一支笔却乐颠颠地跳了下来。左手和右手都伸出去了，莫辰只来得及抓住一只左手，笔躺在掌心。仿佛有谁指挥着，两只手又同时缩了回去，笔掉在地上，“啪”的一声便不再动了。莫辰想说点什么，但他还是用牙齿咬住了嘴唇，努力地转过身去了。有人捡起了那支笔，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张纸。“我答应你，让你做我哥哥！”莫辰有些感动，他回答女生：“我同意，鱼儿。”
“鱼儿？”多久没听的称呼了，女生伸出左手，小声说，“拉勾！”
生活总在不经意间就变了，许多人和事都会消失不见。那天的夕阳多美啊！他和他的哥们一块边走边聊，她听她的姐妹说着莫辰。擦肩而过时，她闻到淡淡的清香，一片耀眼的白，谁也没有开口。
走出几步，林寞语忽然有种莫名的失落。她回过头，只来得及看见莫辰白色的身影与灿烂的笑，然后他转过身，和夕阳一起在转弯处消失了。
四
梦里花。漂泊。不是结局的结局。
偶尔还会想起那些吵吵闹闹的日子，偶尔还会思念那个捧着篮球的少年，偶尔还会惦记那个将来时的旅行。可面对成堆的习题册时，林寞语会连自己都遗失。她左边的窗户像一张张大的嘴，却笑不出声音。寞语用纸擦了擦鼻子，左边是抓不住的年华，空空如也。
冬天出其不意地来了。林寞语站在窗子边数着落叶，忽然就看见了大朵大朵白色的花，扰乱了视线。几只伶仃的灰色小鸟在光秃秃的白杨树上谈论关于春天的故事。她想笑，可抬起头时，却分明有些晶莹的东西摔在地上，碎了。所有关于年华的念念不忘的镜头，都在老师激昂的语调里淡成了一张笑脸，如同五彩的泡泡，越飘越远。
莫辰站在南方的田野里望着来自北方的雁。朦胧的雨巷中花伞下没有那张笑盈盈的脸。他忽然就想看看雪花纷飞的美丽，那个压在心底的承诺，和着氤氲的雾气慢慢地散开。莫辰忽然就想起了离开时班主任的话，也想起了那声细小的“拉勾”。
生命汩汩地流过，我们含着泪张望，却听不见声音。是谁顺手带走了年华最绚烂的部分，只剩下空白的稿纸，跳着规范的圆舞曲。所有回忆都忘记了地址，回不了家。照在青春边上的那一米阳光，被凸透镜反射，散入了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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