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学术名著提要｜唐才子传 〔元〕辛文房

中国学术/名著提要/系列

书

目

提

要

近日以读《中国学术名著提要》一书为日课，把自己认为重要的一些书目的提要稍加理董后摘录于此。自渡顺便渡人，觉得有帮助的朋友，麻烦点个在看和转发，在此先行谢过。

一

《唐才子传》十卷，元辛文房撰。有元刊本（清光绪间遵义黎庶昌曾以珂罗版影印）、14世纪后期日本禅林翻雕中土刊本的五山本（有东京汲古书院1972年影印本）、日本享和二年（1802）天瀑山人据五山本活字重排收入《佚存丛书》本，以及清嘉道间以“佚存”本为底本的陆氏三间草堂本、《指海》本等。又有《四库全书》所收八卷本，乃当时国内原书已佚而辑自《永乐大典》者。本书目前经过整理的读本颇多，其中傅璇琮主编《唐才子传校笺》（五册，中华书局，1987-1995年）较佳，该本以遵义黎氏影元本为底本，参校诸本，并有详细笺注。

辛文房，字良史，西域人。与元代著名诗人张雨（1277-1348）同时。有诗名，与杨载等并为时人所称。著有《披沙集》，已亡佚。今仅存《苏小小歌》、《清明日游太傅林亭》二诗，见收于元苏天爵所编《国朝文类》。

二

《唐才子传》撰成于元大德八年（1304）。据卷首辛氏自撰“引”，其撰述本书的动机，是有感于唐代“章句有焦心之人，声律至穿杨之妙，于法而能备，于言无所假”，但欲对唐代作家“究其梗概行藏”，则史料“散见错出”，而令人有“览于述作，尚昧音容；洽彼姓名，未辨机轴”之憾。所以他乘暇“游目简编，宅心史集”，编成本书，“以悉全时之盛，用成一家之言”。由于有唐一代文化的“全时之盛”，集中表现为唐诗的繁荣，故辛氏的“一家之言”，联系书中文字，主要也就是表述唐代著名诗人的行迹逸事而品评其才艺，“唐才子传”之名，盖即由此而得。

全书十卷，主体以人名标篇目，以“才子”所处时代前后为顺次，共计二百七十八篇；又各篇传记中时附录相关诗人传记，合计附录一百二十家，故已标目传主与附录传主两者相加，全书实收录了三百九十八位唐及五代诗人的传记。此外卷一起首置“六帝”一篇，颂唐代太、玄、宪、德、文、僖六宗好诗之事；卷十末列“鬼”一目，而斥前代杂传记所述鬼神灵怪之词“影响所托，理亦荒唐”。

各篇传记所述，除姓名、字号、籍贯、科第、职官外，多记诗人传闻逸事；传末又时有撰者辛氏评论语，或以“O”号、或以“论曰”提示以下为评论文字。

三

本书作为一部断代作家传记集，在编例方面最引人注目的，是基本依照诗人时代前后来排次，而不再依惯例将道释女子等单列置于另卷，从而客观上比较完整地勾勒出一代诗坛才人辈出、诗风衍化的历史轨迹。

以卷六为例，全卷从白居易、元稹二家始，至杜牧止，计二十六篇，合附录三家，共收录了二十九位诗人的传记。这二十九位诗人大致生活于中唐元和至大和年间，其中既有不少历科进士，也有清塞、无可一类的高僧乃至薛涛那样的女“校书”。撰者于白居易等人传中已述及中唐士人的好佛，在清塞、无可传中又记录了二僧与贾岛（传在卷五）、姚合（传亦在本卷）的交游，在薛涛传中既载录元稹与这位成都乐妓的因缘际会，于张祜、杜牧传里又摹写了他们“题诗倡肆”、“心赏名姬”的风流行踪，从而多侧面地凸现了中唐元和至大和年间诗人喜与僧侣交往及渐次沉醉于声色的时代特征。

同时作为这种变更传统的做法的补充，书中也以附录及“论曰”的方式，对诸如闺媛、僧人、仙道之类的诗歌流变，作了相对集中的反映与阐述，如卷二李季兰下附录二十三位女诗人，卷三道人灵一下附录四十五家诗僧，两处均系“论曰”分评唐代诗界才女及禅门诗者源流特点，即其例。

四

本书的又一特征，是好记各家遗闻逸事，即便失实亦不顾，而着力于以生动的事例，活画出唐代诸才子的个性与风致。撰者著此书，取材颇广，如《新唐书》、《唐诗纪事》，为其常采之源；而诸家笔记小说，亦时见摘录。其长处在描摹生动，如卷五李贺传，取李商隐《李贺小传》、《唐摭言》、《新唐书·李贺传》等文综合组织，既写出传主自幼才高之实，也展示了其人“纤瘦，通眉，长指爪”的奇异状貌与“呕出心乃已”的创作风格。

其短处在以讹传讹，时堕荒诞不经之境，如卷二记李白“乘酒捉月，沉水中”，杜甫暴食“牛炙白酒”而卒之类，便是过于猎奇而致失实的典型例子。但书中所记的这类传闻，若视之为研究元代以前唐著名诗人形象变迁的史料，则仍不乏其价值。至各家传记中因此而录载的诗家别称与诗坛美誉，像令狐楚自称“白云孺子”（卷五），郑谷因赋《鹧鸪》诗而得“郑鹧鸪”之号，且名列“芳林十哲”（卷九）等等，又为后人理解唐诸家诗提供了具体而又丰富的背景材料。

五

在涉及诗人作品风格与创作特色的部分，撰者辛文房也显示了其个人擅长对诗作准确的理解与体认、并成功地用文字加以表达的才能。如卷二评常建“属思既精，词亦警绝”，而用一比喻，谓之“似初发通庄，却寻野径，百里之外，方归大道”，便巧妙地把常氏诗歌“旨远兴僻”的特色传写出来。而卷九高蟾传称其诗“气势雄伟，态度谐远，如狂风猛雨之来，物物竦动”，则又声形并举，导引读者于文辞之外想象一个音画并呈的诗境。但辛氏本人的文学理论观点没有特出之处，仍以诗教为门面，而杂取宋代严羽《沧浪诗话》等家之说。如卷八周繇传下所称“尝谓禅家者流，论有大小乘，有邪正法，要能具正法眼，方为第一义”云云，即与严羽诗禅说如出一辙。卷十殷文圭传下斥“唐季文体浇漓，才调荒秽”，而判晚唐诸诗人“皆气卑格下”，亦为承前人之说。本书的缺点，除上已述及者之外，尚有张冠李戴、论断失实等数端。如卷二高適传中将本为高仲武所编《中兴间气集》列为高适著作，卷九唐彦谦传谓“唐人效杜甫者，惟彦谦一人而已”，皆为失误之明显者。其余可参见《四库全书总目》本书提要、近人周本淳《唐才子传校正》（江苏古籍 出版社，1987年）“前言”等文。

六

但本书在中国文学研究史上仍有其特出的地位。它比宋代计有功《唐诗纪事》体制上更为规整，提供唐代诗人传记资料更为集中详细，尤其是其中辑录了大量唐人登第年份，为唐代文学研究提供了十分宝贵的资料，因而至今仍为唐诗研究者必读的入门书之一。

另一方面，它又是现存最早一部断代作家传记合集，与稍后出的专收元代曲家传记的《录鬼簿》成为传统学术界中专为作家立传的双璧，充分体现了元代学者在撰述取材方面独到的眼界与识力，为中国文学研究中作家传记一科脱离常规的正史文苑传模式单独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七

现代学者对于《唐才子传》的研究，20世纪五六十年代比较引人注目的，是日本布目潮沨为本书所撰注，连载于日本《西京大学学术报告》（人文科学）及《立命馆文学》等刊物（1954年至1962年）。至1972年，布目潮沨又与中村乔合著了《唐才子传之研究》一书，由丰中亚细亚史研究会刊行；在同年由汲古书院出版的《唐才子传》五山版影印本中，布目氏又为之撰写了“解说”。其间中国国内仅于1957年由古典文学出版社据《佚存丛书》本刊印了本书。

80年代以来，国内有关本书研究逐渐形成高潮，相继出现了王大安校订本（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6年）、周本淳“校正”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年）、舒宝璋校注本（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年）、傅璇琮主编《唐才子传校笺》、孙映逵《唐才子传校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周绍良《唐才子传笺证》（中华书局，2010年）等多种整理注释本，并有王水照为《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所撰本书提要、张国光《元代西域诗评家辛文房的《唐才子传〉评介》（《新疆师范大学学报》1987年第2期）、漆绪邦《辛文房〈唐才子传〉的理论价值》（《北京师范学院学报》1987年第1期）等论文。

（陈正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