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翻译故事---“剜冰”，还是“挖冰”？

说来惭愧，14年前，面对嗜书如命的儿子，苦于手头没有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乡下能找到、买到的外国文学译作数量有限，且良莠不齐。那时曾暗暗发誓要报考翻译专业，将来从事儿童文学译介工作。读研时，曾自不量力地写过几篇有关儿童文学翻译现状及儿童文学翻译研究的论文，但都不够深入。不知是初心作祟，还是追逐时尚，毕业论文选题时，毅然决然选择了《哈利波特》系列作品翻译研究。虽不是很喜欢这套书籍，但为了顺利毕业，迫于无奈，不光硬着头皮读完了原著和译著，还在网上了解了许多有关台湾译本的细节，并对三者进行了详尽的对比、分析和研究，虽一知半解，但多少填补了些许空白。毕业后，曾在我校主持开设过一学期的《哈利波特》鉴赏校本课程，虽有应付之嫌，也算初心不改。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少年已成青年，而我的宏愿早已被岁月吞噬。别说翻译整部儿童文学书籍，就连一篇儿童文学作品都未曾翻译过。一周前，接到恩师的信息，一时兴起，特意选了两首童趣盎然的诗作练笔。不曾想，一入此门深似海，被自己虐得体无完肤，差点出不来。且看我的心路历程！

原诗欣赏

稚子弄冰【七绝】

杨万里【宋】

稚子金盆脱晓冰，彩丝穿取当银铮。

 敲成玉磬穿林响，忽作玻璃碎地声。

一、“弄冰”还是“玩冰”？

      相对而言， “弄”更能体现孩童爱玩的天性，但英语中并无对应的词汇，怎么办？总不可能为了对等，硬生生地翻译成tease(戏弄)、fool（愚弄）、make fun of （逗乐）等吧?思来想去，最终在交稿前翻译成了play with,这分明是明知不可，却刻意为之啊！

二、好一个“脱”字！

      在农村生活过的人大抵都有这样的经历：因为不生火炉、没有暖气和空调，冬天的早晨，水缸、脸盆、窗户，到处都是冰块。起床后，随便哪儿扣一块冰，或吃、或玩，是童年生活的一大乐趣。我曾百玩不厌，乐此不疲。但就是这么简单、常见的生活场景，如何用英语逼真地体现出来，我却犯难了。take off(脱掉)，peel off(剥掉)，dig out(挖)，cut out（切掉），get......，茫茫词海，我该用哪一个？不断地查字典，反复推敲，似乎都不能很好地传达原文的意思。斟酌再三，我决定用scoop（原意为“用铲子取，舀上来”）一词。总算是有点童趣了，但与原文似乎已大相径庭。

三、“穿丝”还是“串线”？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个“穿”又将我牢牢套住。我以为“穿丝”还是“串线”，本质上并无多大区别，但却有着诸多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无奈在里面。既贵为玉，又似银铮，当为丝才对。但对于孩童而言，丝也罢，线也罢，必是常见之物，便宜又好找。另外，晓盆结冰，也非富家生活之象。故此处应为“线”。经过思索和查找，英语中下列单词如line, wire，string，thread，etc. 均可表“线”之意，但线线有别，各有所指。如何较为准确地表达原诗的意思，让我很是犯难。

四、“铮”、“钹”、“锣”三金作祟

       随意挖取的一块冰，再系上一截彩线，会变成什么样？是“铮”，是“钹”？还是“锣”？真想回到宋朝，亲自找诗人问一问。

五、“玉磬”穿林，还是“稚子”穿林？

       冬天树叶掉落，小小声响便可惊天动地。一众稚子敲击晶莹剔透的“冰磬”，确实足以振林越。但几个幼童，手提“冰磬”，敲打着、嬉闹着，也必定声声入耳，声声悦耳。但翻译难道不应追求一个“真”字吗？真相究竟是什么？

六、不“作”不行吗？

        “忽作玻璃碎地声”难道不应是“忽听”吗？为什么要“作”？不“作”不行吗？冰磬敲着敲着就碎了，只听哗啦一声，满地可见玉石碎。寻声望去，侄子一脸懵逼，随之而来的满眼的失望。诗人为什么要“作”？难道是悠扬、清脆的击磬声，忽然变成了玉碎声？我不得而知。

七、此“玻璃”非彼玻璃

       如果你以为“玻璃”碎地声，乃今日之玻璃，那就大错特错了。此处“玻璃”一词实为冰块，即诗人所说“银铮”、“玉磬”之意。之所以用“玻璃”，一是因为玻璃指古时一种天然玉石，也叫水玉。二是因为二者有诸多相似之处，如晶莹剔透、易碎、敲击声音清脆响亮等，如冰如玉。直接翻译成jade（玉石），意象缺失；如若译成玻璃，便是贻笑大方。真是左右为难啊！

      短短的四句诗，算上标题也不过32个字，却是花了我几十个小时，仍词不达意，言不由衷。更别说押韵等技术层面的问题了。翻译着、思考着，我竟然不知不觉地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这是魔怔了，还是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