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写作近体诗词必注意平仄,按格律填写,然而止于此道是不足够的。平仄之中又有清浊,若能精于此道,诗句便能更好地带动情绪的转换变化。以我看来,精于此道者,莫如毛润之。且看下面这首《渔家傲·反第二次大围剿》,注意押韵字清浊:
白云山头云欲立(浊,半浊),
白云山下呼声急(清)。
枯木朽株齐努力(浊),
枪林逼(清),
飞将军自重霄入(浊)。
七百里驱十五日(浊),
赣水苍茫闽山碧(清)。
横扫千军如卷席(浊),
有人泣(清),
为营步步嗟何及(浊)。
只见他使押韵字明显浊清更迭,使此词读来气势确是不凡。又如《蝶恋花·答李淑一》:
我失杨花君失柳(浊),
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清)。
问讯吴刚何所有(浊),
吴刚捧出桂花酒(清)。
寂莫嫦娥舒广袖(浊),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半浊)。
忽报人间曾伏虎(清),
泪挥顿作倾盆雨(浊)。
这诗中下阙首句押了浊去声,转又用半浊上以提高之格调。毛润之如此类清浊阳阴互变押韵的诗很多。
例如首句与二句押韵的诗,两句都押相同的清浊的与两句押不同清浊的味道是全然不同的。如那句经典的“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请试如将“黄”读作“荒”与“江”同押,或将“江”读作“洋”与“黄”同韵,味道全然不同。以我之见,清清气扬,浊浊气浑,清浊气雄,浊清气舒。比如李太白的《从军行》:
从军玉门道,逐虏金微山。
笛奏梅花曲,刀开明月环。
鼓声鸣海上,兵气拥云间。
愿斩单于首,长驱静铁关。
此处除末句扬调,余对联皆清浊相应,有如回环。这样的句子因声动于清,比清浊失应的诗句更容易上口。
而从苏东坡的《归朝欢》和《蝶恋花》诗词来看,却不用此道。如《归朝欢》:
我梦扁舟浮震泽(浊),雪浪摇空千顷白(浊)。
觉来满眼是庐山(清),倚天无数开青壁(清)。
此生长接淅(清),与君同是江南客(清)。
梦中游、觉来清赏(清),同作飞梭掷(浊)。
明日西风还挂席(浊),唱我新词泪沾臆(清)。
灵均去后楚山空(清),澧阳兰芷无颜色(清)。
君才如梦得(清),武陵更在西南极(浊)。
竹枝词、莫傜新唱(清),谁谓古今隔(清)。
这首词常常两句清浊相同交战,读来觉甚轻浮。除“觉来清赏,同作飞梭掷”、“明日西风还挂席,唱我新词泪沾臆”和“君才如梦得,武陵更在西南极”这三句能相应,余皆不应。更有《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一类整个上阙都不变清浊者,甚是难读;至下阙清浊才渐变相应。
总结来说,就是注意清浊相偕,“及”不是“急”,“黄”不是“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