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间，利用难得的长长长假，读了一些书。其中一本叫做《人类网络》，读完之后，对眼前的这个疫情，有了一个更高维度的理解，也对身边暂时停摆的这个社会网络有了一个更全面的认识。
理解网络的四个基本概念
关于网络这个词，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人们已经非常熟悉了。具体来讲，网络由两个要素组成：节点和连接。而网络就是节点之间的互动关系。因此，所谓人类网络，就是研究人类在社会网络中的互动关系。这些互动关系有什么规律，以及这些规律会对人类社会的一些现象，比如传染病、金融体系、社交圈层，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我们首先可以从四个基本概念开始。
中心度： 指的是一个节点所连接其他节点的数量，数量越大，中心度越高。用我们常说的一个词就是“人气指数”。一个人的中心度越高，意味着TA在网络中认识的人越多，对网络的影响相对来说也就越大。很多网络上的大V、明星都是这种中心度很高的人。所以，中心度衡量的是节点连接的数量。
特征向量中心度：有些人虽然自己认识的人不多，但是其中有很多重量级人物，那么我们就说这个人的特征向量中心度很高。所以，特征向量中心度衡量的是节点连接的质量。
（这张图来自书中插图，用来说中心度和特征向量度。可以看到，南希得到的特征向量度分值是沃伦的3倍，尽管他们有相同的连接数，因为南希连接的两个人都是网络中心度较高的两个节点。迈尔斯的特征向量度得分最高，但中心度最高的则是艾拉。）
传播中心度：在网络中，每个节点对于某种信息的传播所起到的作用各有不同，有些属于“绝缘体”，有些是“超导体”，我们可以用传播中心度来衡量这个指标。当传播足够顺畅，则传播中心度接近于特征向量中心度。当传播只是一次性的传播，则传播中心度与中心度成比例。所以，传播中心度衡量的是网络节点的活力。
中介中心度：如果有些人处于不同群体之间的关键连接通路上，能够成为关键的中间人，或者是处于协调他人的独特位置，其他人之间的相互联络必须通过此人开展，那就意味着这个人的中介中心度很高。生活中有很多这样的人，现在也有很多因此而产生的职业，例如大家熟悉的房产中介、保险中介、婚姻中介等等。所以，中介中心度衡量的是节点的位置。
举个例子来理解这几个概念，我们的微信里有各种各样的群，实际上就是一个小的网络。以一个班级群为例，里面最重要的自然是老师，因为TA在群里的中心度最高，所有人都与TA有连接。还有一些是家委会成员，她们一般因为跟老师关系密切，所以特征向量中心度比较高，也是群里的重要人物。还有一些家长，有比较丰富的社会资源，每次班里搞活动都能拉点赞助啊，弄点便利条件啊什么的，这些人则因为中介中心度比较高，也成为了群里不可或缺的人物。相应的，群里比较八卦的人，传播中心度就比较高。
再举一个微信群的例子：有个说法是，一个老同学群如果想要比较活跃，需要具备几个要素：有一个威望高的班长，有一个班花，有一两个爱组织的好事者，还有一两个爱凑热闹的积极响应者。这背后的原因也跟我们说的几个概念有关，各位可以自行体会。
这些关于网络的关键概念，都是可以量化的指标，因此对于建立相关模型，从而预测网络中事件的走势起到很大的帮助，例如关于传染病会如何传播，金融危机会如何蔓延，人类社会网络将如何发展等等。
如何理解疫情的传播
关于疾病的传播，有一个概念叫做“基本再生数”，其含义是一个典型的感染者会让多少其他人受到新的感染。若基本再生数大于1，则疾病会蔓延，若小于1，则疾病会消亡。一个疾病的基本再生数，取决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的传播有多容易，以及每个人有多少人际联系。根据目前的数据测算，新冠病毒早期的基本再生数大概在3左右，与当年的非典差不多。经过严格的管控，现在湖北以外可见的数据都基本低于1了。这就是为什么提高疾病传播的难度，是控制传染病的关键手段。
为什么武汉疫情在初期扩展如此迅速，就是因为病毒所在的初期网络中心度很高，加上万人宴、春运等因素又提高了传播中心度。
为什么需要大量的方舱医院把所有病人收治进来，所有人出门都带口罩，就是为了降低节点的传播中心度。
为什么需要省际隔离、社区隔离，就是为了降低跨网络之间的中介中心度。
然而，也正因为基本再生数是变化的，对于一个病毒来讲，除非像非典一样彻底消亡，否则它就会随着传播难易程度的变化而发生周期性变化。因此，对于新冠病毒，我们也许要做好与之长期共存的心理准备，直到相关疫苗的研制成功。只要我们养成戴口罩，勤洗手的好习惯，严格执行早发现早隔离的防控制度，把发病率控制在社会医疗资源可以承受的范围内，病人可以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这个病也没有那么可怕。
不管最终这场疫情是怎样结束的，它也给我们提了个醒，随着人类网络的节点越来越密集，彼此之间的平均距离越来越短，疾病的传播也就越来越迅速，越来越广泛。大规模疫情爆发的可能性也就越来越大，作者在书中说：“我们只能寄希望于科学与新疫苗的发展速度继续快于新病种的出现和人类网络连通性的增长。”不过，我个人对此并不乐观，因为疫苗的投入使用是绕不过双盲实验这一关的，而这一关是必须用时间来做保障的。
我觉得也许应该把应对传染病爆发，像应对地震等突发状况一样，建立起一整套完整、成熟、普及度高的应急方案，让它深入人心，形成一种行为规范，这样就降低了整个社会网络对于疾病的传播中心度，给人类社会的相关系统提供足够的反应时间。很多时候，病毒并不可怕，病毒的快速扩散以及由此引起的恐慌更可怕。
如何理解金融危机
金融危机与传染病传播有着类似的规律，但是又有其特殊之处。
首先，金融市场的网络彼此之间的联系更为密集和复杂，尤其是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今天。所以，当危机发生时，它传播的速度更快，而且你几乎很难通过隔离的手段进行自救。
其次，在传染病传播中，中心度越高的节点越容易被传染而倒下，但是金融市场则不同。由于金融市场中的流动性特点，在网络中与更多的节点发生关联，反而会帮助自己抵御金融危机的风险。
也就是说，在经济网络中，风险先是随着连接的节点数量上升而上升，因为你很难判断网络中哪个节点会出问题。但是随着连接节点数量的增加，风险反而在会掉头下降，因为它已经处在了“密而不能倒”的位置。
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当时美国政府出手解救了美国国际集团AIG，但是却放任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破了产，很多人表示不理解。如果从网络的角度来分析下图，就可以看出，AIG所处的位置，其连接的节点更多更重要，而雷曼兄弟则处于网络的边缘。当然，美国政府也曾经试图挽救雷曼兄弟，但是迫切性显然不如AIG大，前者是“最好能救”，后者是“必须要救”，当资源有限必须有所选择的时候，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图片来自得到：图中连线的粗细表示节点之间的关联程度，连线越粗，关联越强）
事实上，由于AIG在网络中的关键位置，后来美国政府又高价卖掉了AIG的资产，一进一出还赚了230亿美元，可见位置对一个节点价值的重要性。
如何理解人类网络的同质化现象
人们有喜欢跟自己类似的人打交道的普遍倾向，这在网络中体现出一种同质化的发展倾向，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图片来自书中插图：显示美国一所高中学生自己报告的朋友关系，可以看出朋友网络的分隔状态非常明显）
同质化有它的好处，同一群体之间可以比较容易的建立信任，信息流动也更为顺畅，从而合作效率相对较高。古往今来，不管是社交、婚姻、宗教等等，都有这方面的体现，当然也包括商业活动。记得看到过一个资料，说现在中国75%的复印店都是由湖南省新化人开的。因为最早新化人建立了一个国际二手复印机的交易和翻修网络，从而把复印成本大大的降低。有了这个竞争优势，他们就呼亲带邻，把复印店开到了全国各地。类似的现象还有很多，比如浙江桐庐人送快递、青海人卖拉面、安徽人搞装修等等，他们依赖的都是一个“熟人”网络。
但是同质化也有它的坏处，那就是容易产生阶层固化和极端化倾向。这正是网络发展的一个悖论。一方面，网络的发展让更多人越来越容易找到同类，找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另一方面，人们也越来越容易被同质化的思想和视野所局限，更容易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更容易产生极端化观点。经常看到一个群体内部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而另外一个群体则毫无感觉的现象，就是这种同质化之后的结果。
既然同质化倾向是人性使然，不可避免，但是社会的发展又要求网络之间的流动，那就需要建立更多中介中心度较高的节点来增加流动性，以及保持网络内部的平衡性，也就是分散中心度，避免一个绝对的核心。那么，对于普通人来讲，从中不难可以发现一些机会。
比如中介的重要性会越来越凸显，从常见的房产中介，到新近的知识服务中介，凡是有利于提高信息流动性的节点，都会越来越有价值。
再比如传播的重要性也会越来越高，因此自媒体的发展仍将继续，随着技术的变化，传播的媒介或许在发生变化，从文字到视频，以及将来的VR/AR等等，传播中心度高的节点，其价值也会更加受到重视。
总结
一场意外的疫情，一次建国以来最严厉的隔离，让我们身处的这个社会网络突然停止了运行。平时，我们身处网络之中，习以为常，以为世界本该如此。现在突然有机会停下来，有机会对这个网络进行仔细的审视。
《人类网络》这本书的副标题是“社会位置决定命运”，也就是作者在本书中的一个主要观点：一个人在网络中的位置如何将决定你的权势和影响力。了解一些关于人类网络的基本知识，一方面有助于我们理解发生在社会上的一些现象，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审视我们自身的定位和发展方向。毕竟，
你的网络，就是你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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