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平安巡防员。
从江这头到江那头，包括横跨江面的这座大桥，都归我管。看上去，我每天的工作都很清闲，或者说是简单到无聊：每天穿好制服，骑上摩托，从江岸这边上桥，转悠到江岸那边。
但我也是上过新闻和电视台的人，还不只一次，因为我的这片辖区，很特殊。
01
日常
巡逻到桥上的时候，我常常伫立远眺，北边是日新月异的新城，入眼皆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和步履匆匆的行人；南边则是历史悠久的老城区，城墙在江岸巍峨数千年，再后面是拥挤的老街和居民区。
而江边和桥上，就没这么有人气儿，所以这里出现的每一个人，都会得到我的关注，比如眼前的这对母女。
她们已经在江边徘徊半个多小时。女子一直低着头，牵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沉默不语；小女孩也许是感受到妈妈的不寻常，不停地晃着妈妈的袖子，跟妈妈说着话，然而女子无动于衷。
眼看她们突然开始往江岸的低洼处走，我瞬间反应过来，骑着摩托冲了过去：“这位大姐！”然而因为骑得太快，停车不及，加上江边湿滑，我居然擦着她们滑出去，“啪”地连人带车摔在泥里，连带着这对母女都被我带摔倒了。
一时间，我们三个人都懵了，场面有点尴尬。
后来，我们一起叫车去医院处理伤口，在聊天的过程中，我了解到，这名女子今年才三十出头，半年前发现丈夫居然已经出轨五六年；她跟丈夫大学时就在一起，一直感情很好，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应该原谅已经认错的丈夫，周围人也都这么劝她，但情感上，她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经常跟丈夫吵架，夫妻关系已经降到冰点，并且严重失眠和偏头疼。痛苦之下，她决定带着女儿一起跳江。
经过这么个意外，女子反而像终于又活过来了：“在往江边走的时候，我真的是心如死灰，只想带着女儿干干净净地走，现在想想，当时就像魔怔了一样，我女儿还这么小，我怎么忍心！”说着说着，她不禁抱紧怀里的女儿，眼泪掉下来。
在医院分开的时候，她已经能冷静地告诉我，自己想清楚了。虽然不知道她决定怎么办，但肯定不会再去想自杀了。
也许，决定自杀的那会儿，人真的就像被下了“降智降头”一样，只能看到自己的痛苦，但如果这时候出现一个人，或者只是骑摩托车平地摔这样一个“乌龙”，把TA的注意力转移开，让TA能够重新正常思考，也许，TA就会做出不一样的决定。
02
伤痛
但不是每一个跳江的人，都能这么轻易被劝下；生活和人，都比我们想象中更无常。
我曾经在凌晨碰到过一个要跳江的中年男子，跟他说半个多小时话，一句都不回，我也不是什么心理专家，于是报警求助。当警察带着他六七十岁头发花白、哭得喘不过气的老父母出现时，男子终于崩不住，大哭出声。
原来他今年36岁，是一家公司的主管，去年妻子带着儿子离开了他，今年又碰上疫情，公司即将破产，自己又背着房贷，几天前被诊断为抑郁症和焦虑症，重重压力之下，决定用自杀来逃避问题。
“没人能帮我了！你们都别管我！爸妈是我对不起你们！”男子自杀意念本来相当坚决。但眼看着警察已经把救援的设备在桥下扑好，父母就站在旁边，两个小时后，他还是从桥栏杆上翻过来，跟着父母回家了。
但是，当天下午，男子再次在桥上出现，这次，他以大家都反应不过来的速度翻过栏杆，决绝地投身滔滔江水。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动摩托，只能看着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在我的视线里变成一个小点，然后迅速消失在滔滔江水中。
一周后，他的母亲出现在儿子最后站立的地方，以同样的姿态跳入江中。
事情发生后的几天，我巡逻得比之前更勤了，但却常常恍惚：把人拽下来又怎么样呢？自杀的往往都是走投无路的人，下来之后，TA们的问题依然存在，依然无望、无助、无力、无用，或无价值、无目标、无意义、无所谓，TA们自己都已经放弃了，我又是何必呢？人痛苦地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我不知道，这是哲学家的问题。
但三个月之后，我在报纸的经济版块看到了事件后续，轻生男子的公司意料之中地破产了，但是其中一个老板带着很多老员工重新创业，并且拿到了不少投资。
听说，大部分人在漫长的一生中，都曾因为各种原因，产生过自杀的念头，有些人没有实施，有些人被救下，TA们继续适应着生活的变化，然后发现，脚下的路从来就不止一条。
03
温暖
巡逻的过程中，也会看到很多让我温暖的事。
去年冬天，凌晨两点，正是一天中温度最低的时候，因为太冷，我没骑摩托，走着了桥，远远看着桥那头隐约坐着个人，我赶紧往那边走。
是一个年轻女孩，她的包歪在旁边，自顾自抱着胳膊，哽咽的声音随风传过来。我正后悔今天没骑车，桥面太长，我怕来不及，却看到一个外卖小哥骑着摩托过去，本来已经下桥，又折返回来，在对那女孩身边停下，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女孩突然哇地哭出来，我知道，已经不用我过去了。
夜半时分，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只有女孩的哭声，以及呼呼风声。半个多小时后，女孩可能在外卖小哥的安慰之下，心情得到缓解，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了。
根据我的观察经验和特地学习，从有自杀的想法到具体实施，是有一个过程的，并且，很多人会在这个过程中，发出一些预示信号，比如女孩这样的情绪异常，或者激烈行为、突如其来的平静，等等，它们不仅是预示信号，更是当事人的求救信号“我快坚持不住了，救救我”，这时候如果有人能停下来，认真听听TA们的讲述，关心TA们的真实感受，让TA们知道，自己不是孤独无助的，往往能很好地唤起人们生活的希望；当然，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劝，也可以直接报警，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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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世界卫生组织的统计，全世界每40秒就有一人死于自杀，90%的自杀者存在某种精神障碍；失眠、有慢性疼痛的人自杀风险远高于常人。
而不同地区的人们倾向于采取不同的自杀方式，美国人开枪自杀最多，亚洲人则是上吊或跳楼跳江最多。
据不完全统计，仅在南京长江大桥，48年里已有两千多人在此结束生命；中国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桥梁数量超过百万，很多桥，风景优美，同时也是可怕的“自杀圣地”。
为了拯救桥上轻生的人，当地政府往往采取加高栏杆、设置障碍物、设置标语和生命热线，甚至安装高科技的自杀预警装置来阻止。
但跳江的新闻依然层出不穷。
生命的重量，江水承不住，只有自己才能。
（以上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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