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当下，你可曾想起在“白蛇传”故事中，有一段白娘子用解药，挽救了一场井水之毒的“瘟疫”情节？
如果说“揭秘白蛇传”就是要探幽发微，那么你猜猜，这件事有怎样的深意呢？给我们什么启发呢？
看到“揭秘白蛇传”这件事，大概有人会产生这样的第一感觉：意义可能不大，无非是“用虚构解读虚构”吧？比如某个细节的背后存在着某个故事，但这故事说来说去不还是神话里的吗，跟我们生活有什么关系呢，解读这个有多大价值呢？所以这书是个烂书吧？我们可都是很高大上的，调性很高的……
可以说，这种感觉决然是一个大错特错的认识。这并不是为这本书争功，书其实就是辅助解读文学的，准确地说，是你大概没有想到“白蛇传”文学是具有深刻内涵的。——这是问题的根本。
另一部分人可能会说，我知道，我承认它是有内涵的，比如爱情，特别是人妖之恋，有一些深刻的反世俗思考；比如法海收妖，到底是破坏，还是情与法的纠葛；等等等等。但是，即便我用了4个“等”，我还是未必认为你能想到这厚厚几百页的一本书，会写什么内容。仅仅是这一点儿吗？
好好好，既然我这么说了，那么这本书，可能就是虚张声势地把一些有的没的的相关话题都拿进来吧。说有内涵可能确实有，但把它拉长冲散，可能“注水”比较多吧……
好了，我不废话了。我要说的是，以上绝对全错。
（一）其实方兴未艾
我们知道“红学”，也就是研究《红楼梦》的学问，它一方面很火，另一方面也发酵着争议，比如有人认为研究那些有的没的没有意义。以我这个有15年红学爱好之人的视角来看，吃干饭的所谓红学家确实有，并且很多，太多了，但那是另说；可是，像周汝昌等老先生的踏实研究，无可争议（指行为，不是观点）。周老一直强调的点在哪里呢？比如研究时代背景、研究曹雪芹家世、研究版本等等所谓“周边”，实际上是为了更好地理解《红楼梦》本身的内涵。我举个例子，比如，你不了解曹家两次被打击、被抄家的经历，如何理解曹雪芹的心路？某些文字你搞错了，如何理解书中本意及其深刻内涵？
所以，研究这类文学，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是“考证”，二是“感悟”。它们缺一不可，又是相通的。上面说的一些人知道的“白蛇传”内涵，大多只能归入“感悟”，而且只是一部分。
这就要从头说起了。《红楼梦》有多少内涵啊，“白蛇传”虽然不能与该古典文学No.1等量，但也曾出过64回的章回小说！正因为它确实不如四大名著这样的作品影响力大，所以多年来，的确有很多内容是被忽视的。
事实上，红学研究从胡适之后走入新（正）轨至今不过整一百年，就这，今天还是“风风雨雨”动辄引发争议；那么，比之次等的古典文学，其实在中国还是有很大的研究空间。百年来或者近几十年，所谓“中国文化的复兴”——我一时也不想费心找其他词了——其实方兴未艾，千万别以为什么都“定论”了。中国人不知道的（中国好玩意儿），还太多太多。
但有一点是现实，“白蛇传”比不上四大名著，因为它确实没有“那么优秀”。我们要准确地去看这些问题，有高等、有中等、有初等，但只要不是差等，只要对我们有益，都可以去吸收其价值。
而“白蛇传”还远达不到“低等”的程度，如果换一套体系，它是中国民间四大（爱情）传说之一，甚至是之首。如果当你经历过一番“揭秘白蛇传”（不只是这本书了，还可涉猎更多知识点和分析）之后，更会发现，“白蛇传”可以作为一个初、中级的中国文化集合性代表。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就包含了诸多文化内涵，它涉及到中国民间的真善美，涉及到词曲艺术，涉及到神妙构思，涉及到西湖美景……集合大成，你以前可能没有想过，它甚至“反超”《红楼梦》和《西游记》——前者太深奥，后者太偏，都不是那么“民间生活化”。真正的仁义礼智信，更多地就发生在我们的平常生活之中。如果给看得懂中文的外国人推荐一部有中国文化味儿的剧，这部是我的首选。
我相信这种研究视角，也绝对适用于其他“中等”及以下的古典文学。而这种文学与传奇，在中国还有太多。
（二）我要讲两个误区
回到我说的64回小说，你可能没见过它。印象里，说到“白蛇传”，不是传统戏曲，就是《新白娘子传奇》等影视演绎——也是来源于一些很简单的传说。我说的这么大部头的文本，你可能还真有点大脑空白……
其实，除了大“名著”，其他故事的文本相对来说都“陌生”，难道不是吗？不过，“白蛇传”还是有它的特殊性的。有些古典文学就是小说一部，但“白蛇传”这样的故事在历史上的情况是很复杂的，它属于一种不断流变的东西。
这就像稍微有点基础知识的人知道的，《西游记》《三国演义》都是经过长期的民间故事流传之后，才被写成定稿，成为一本书的。而我说的这部叫做《寓言讽世说部前后白蛇传》的64回小说，也是这个性质。不过，它是清末才定稿的。而这个定稿，也并没有那么“权威”，第一，文字内容和《红楼梦》差着几个等级，如果不优秀不经典，人们为什么要认可它？第二，从唐宋开始到清末民初，近一千年，其实在这个时段活跃的“白蛇传”传说，反而味道更正。它原本就是宋朝时流传的一个故事，你到清末才“定稿”，感觉只是历史积淀的产物，是一种整合，但该文本未必是被广泛认可、成为经典的那一部。
所以问题就来了，为什么说除了“感悟”还要“考证”呢？因为在《寓言讽世说部前后白蛇传》之前和之后，还有无数（夸张了）个版本的文本。
在《青城山下白素贞——揭秘白蛇传》这本书的第一节，就介绍了这个需要从头理清的基础性问题。如果超越我前文虚拟的一些人的认知，可能许多人知道明代冯梦龙在“三言二拍”中有一篇《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可这一篇多长呢？18000字，是个短篇。也就是我正在写的本文的3倍而已，如何能和64回比？接着，清朝又有两个戏曲本子《雷峰塔》和一部小说《雷峰塔奇传》出现。接着是清末的弹词《义妖传》和《寓言讽世说部前后白蛇传》。它们的内容是“逐步升级”。
升级的是什么？这就是《揭秘白蛇传》一书的重点内容之一。
如果说上述几种作品是重要版本的话，作为一个一千年来流传的故事，不可能没有其他版本。这就和《红楼梦》又产生了分道扬镳，在“白蛇传”中你根本找不到“曹雪芹”，它是千年口耳流传的文学，这才叫“传说”，“四大传说之首”，它没有作者。所以，也产生了很多种“异文版本”——有心者也出版过这样的合集，以及当代人的新演绎——如张恨水写的《白蛇传》，如李碧华的《青蛇》，如《新白娘子传奇》，如许多许多人都想对它进行的解读解构（虽然有些沦为烂作烂剧）。还有，冯梦龙之前的情况如何？若干“母题”元素在唐宋文本中也都出现了……
这也就是只研究如64回那个文本并不全面的原因。同样，你只知道《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也是不够的。倒是知道《新白娘子传奇》是相对“够用”的，因为它集大成，它是前述文本流变面貌的一个集中呈现，可以以此为基础指哪打哪，都够用。所以我要讲两个误区：第一，不要认为研究《三言二拍·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就显得你很高深、很有学问了，那太浅了，很有限，我下文就要举例子；第二，不要以为有《青蛇》什么的，好像很有调性，你就可以假装鄙视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其实这不是一个层面的事情，前者属于个性化解构，它在大的“流变史”上连着，但是一支，它和《新白娘子传奇》集大成式的文本不是同一种性质，不能相互替换。否则你很难完全理解“白蛇传”——你只认为《青蛇》情节就可以相当程度上表达“白蛇传”传说中的全部关键点，那会有理解上的缺失甚至偏差。
有人会说，之所以青睐《青蛇》等，是因为传统“白蛇传”已经没有什么新意可追求了。但这可能就是“揭秘白蛇传”的意义了。是没有什么“新意”，还是“老意”你并没有完全吸收，由于各种局限？
对于类似中国文化这种事情，我们——不——我往往最讨厌的是，对底盘并不了解。引入新东西的同时，如何看待老东西，必须建立在你全面了解的基础上。可遗憾的是很多人是伪了解。——你看，谈“白蛇传”也能绕回到这些大的文化论题上。
（三）白娘子心痛不心痛？
在《新白娘子传奇》中，蛤蟆精王道灵在苏州井水里下毒，白素贞得知后，将其解药掉包，制成保安堂的“保安丸”，免费向百姓发放。许仙由此名声大噪。但其实在《雷峰塔奇传》和《寓言讽世说部前后白蛇传》中，下毒的，就是白素贞自己！……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雷峰塔奇传》中写道，保安堂开张后：“不觉开店近一月光景，全无生意。”通过自己下毒、自己散解药，自导自演一场，就可以实现保安堂“医术高明”这一广告效应。（参看《雷峰塔奇传》赏析（4）第三回、吴员外见书保友，白珍娘旅店成亲）
——《雷峰塔奇传》首次出现了“保安堂”这一招牌名，它在之前版本《雷峰塔》传奇（方成培作）中还没有。因为，方成培的《雷峰塔》才首次写出了开店情节！那时候店还没有名字！这两个版本的递进，呈现出了明显的“逐步升级”现象。
在方成培的版本之前呢？我可以告诉大家：许仙和白素贞婚后并未开店。
他们是在与色狼房主（“白蛇传”中一段故事，这里不展开）发生纠葛后，才决定搬离而独立开店的，在这之前，二人过的日子在冯梦龙《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笔下是：“夫妻二人如鱼似水，终日在王主人家快乐昏迷缠定。”（参看宋话本小说《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赏读（3）道士授符）
看过《新白娘子传奇》的人很难想象，白娘子（和许仙）如此不上进。赵雅芝那样温婉贤淑识大体的形象，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就是终日欢愉而已。其实，这就是“白蛇传”的流变。“早期”的白娘子并未脱离妖性，只是图一个欢爱。
后来的版本，可以说就逐渐改变了白娘子的这一形象。开店不是因为后来的事故，而是一开始就由白娘子主动操持，效率甚至惊了许仙一跳。井中下毒的也不是白娘子了，而是别人。但是，掉包解药也不是真正的医术。除了瘟疫一事，白娘子还假冒观音菩萨，指点苏州知府请许仙为难产的夫人接生，借法术和官家名声塑“神医”牌，但这也是一种“不正当竞争”。（参看《雷峰塔奇传》赏析（7）第五回（下）决双胎府堂议症）
文学流变到当代，青春越剧《蛇恋》编出了白娘子用自己的血配药的独家秘方。这可以说把白娘子完全的“洗白”了！但可悲的是，当法海揭穿了真相，老百姓们竟然害怕了！他们在法海坐镇下，摆起了“打蛇阵”，让白娘子现了原形……
你说，白娘子心痛不心痛？
更心痛的在后面，李锐夫妇的小说《人间》让乡亲们摆出了“无尽的长龙”，向白娘子“求血”，不但形如“赤裸裸的戕害”，而且病愈之后，他们竟又恐蛇血中下了“蛊”，反过来“逼”法海收妖！最终，青蛇被害致死，白蛇自杀了。
所以，几百年来，为什么要有这个解毒治病的情节？
因为它体现了白娘子这个角色真正丰满的过程，以及背后的人性思考。民间对于这样一个异类女子，从保留一定真实性的“妖感”，脱胎为几乎无妖性的“白娘娘”，寄托了多少善良中国人的美好愿望。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也许是苦难下的百姓真实的盼望，就像盼望一个包青天一样。白娘子即便医术有限，但是本意和心肠好，你从这种并不完美但不断努力进行改造的文学流变中，似乎能看到文字背后几百年间活生生的人世影像。
更深刻的，是世态炎凉。
——这里需要插入一段：也许有一些模糊印象的人会问，是上面说的这么积极吗？好像最初写的就是个会害人的妖怪吧，而且有劝诫世人不要沉迷其中的意思？对！没错。其实这还牵涉更多话题，在此难以展开。简单地说，这种“妖性”恰恰在文学的流变中慢慢改变了、减弱了。到了冯梦龙这里已经变化了，若以为他的基调还很消极，那就错了——
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作者明确地与400年后的版本呼应，指出：“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白娘子即便最开始没有赵雅芝那么完美，但也在喜欢许宣“生得好”的同时，爱他“恩情深重”。她从未对许宣进行人身伤害，只因思虑不周而引发“盗案”，在许宣几次对她爆发质疑、恶语相加的时候，她依然好言好语：“小乙官人，不要怪我，今番特来与你分辩这件事。我且到主人家里面与你说。”几次三番之后，全文行近结尾、即将被镇前夕，在包括亲夫在内的世人对自己的多重“打击”之下，她才忍无可忍地表示：“若听我言语，喜喜欢欢，万事皆休。若生外心，教你满城皆为血水，人人手攀洪浪，脚踏浑波，皆死于非命。”
但怎样呢？结局是“永镇雷峰塔”。也许正是后世人看到了这个结局，难以不对白娘子产生同情——虽然可能与冯梦龙“警世通言”的目的相反。“警世通言”的话题我是来不及展开。“三言”（及“二拍”）收集的是一些故事，并非均是冯梦龙创作，可以说他是拿了别人的故事来“警世”，有不协调的地方。这种问题在田汉写的《白蛇传》京剧上也有体现。
能够看得出，白娘子最初对许仙就是有爱的。而且那种不想放弃的劲儿，那种形似“耍小性”的威胁，若方家解读起来也许恰恰更体现了某种真爱；而那种孤独的无助，也令人可怜。只是这个形象此后在不断丰满。然而，可叹的是，随着文学的流变，一个妖怪不曾害人，甚至用自己的血救助百姓，可最终还是因为异类的身份，被人类抛弃，甚至反害而死。
“妖不害人，人自害。好妖比坏人更可爱。”这是《新白娘子传奇》中的唱词，这太深刻了！
人不如妖啊。
文学中，从恶妖，到好妖，到好至损己利人而遇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千年来发生了什么？这才叫文学。这才叫历史。这才叫社会。这才叫人心。
“白蛇传”的故事中，绝对要有解毒治病这个情节！
你可以自己瞎编别的，谁也管不着，但我认为这个情节在“白蛇传”中绝对没有要被抛弃的合理性，至今。这就是上升了一个高度的“文艺评论”。而不是满嘴只会喊盲目“创新”。
为什么《新白娘子传奇》《人间》这样的当代创作，远远胜过某些“改编”“翻拍”？因为它们走了艺术的正道。它们进行过深入的思考，它们对于“白蛇传”的素材和人世社会的关系进行过深入的剖析。它们继承传统又开拓创新——这句说烂了的话，执行好的没有几个人。
我觉得以上内容，都是给我们的启示。
其实这只是冰山一角，甚至还很浅，最多属于一个中层的内涵。但因为在疫情下切题，我就先以此为例了。
《新白娘子传奇》中，那个替白娘子“背锅”的蛤蟆精王道灵，也并非编剧瞎造的，它也源于另一路的文本阐释。只不过我今天实在写不下了，如果以后有机会，大家希望了解的话，我可以再多写几篇，不过首先请看《青城山下白素贞——揭秘白蛇传》一书。
全书共分22讲，这些内容是第一次“从头到尾”地全面解析“白蛇传”的各种问题，如前所述，究竟有多少人真的对它们有所了解和思考呢？我不认为有很多。而且此书不使用高深的理论或艰深的文史知识，而是基本上为大白话、口述体，读来畅快。不堆砌学术套话，又能扎实地讲出这么多内容——原来“白蛇传”还真有这么多的解读和思考空间……
本书作者深浸“白蛇传”研究多年，该书由曾在央视《百家讲坛》主讲《白蛇传奇》等四大爱情传奇的复旦大学教授段怀清作序。彩蛋是：《新白娘子传奇》中“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这些白娘子唱段的原声演唱者——庄蕙如，为本书写下跋语。
白蛇到底要经过怎样的修炼才能变成人呢？这是很难想象的。有一条修炼的捷径，就是偷吃仙丹、蟠桃之类的仙家食物，但这有损白素贞的形象。民间传说就编出一些巧合的情节，让白蛇意外地吃到仙丹。那么吕洞宾和白素贞之间到底有何关联？“三戏白牡丹”的故事又跟“白素贞”有什么联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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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白蛇传》第4讲
《白素贞修炼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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