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晓彬望向自己的学塾弟子

对于青衫少年，从第一次捻子落于棋盘，他就执着于胜负二字。盛晓彬望向自己的学塾弟子，“你可以执白先行。”接下来青衫少年落子缓慢，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盛晓彬依旧是落子如飞，大开大合，羚羊挂角。双方性情，天壤之别。不过八十余手，青衫少年就输得一塌糊涂，垂头不语，紧抿着嘴唇。盛晓彬手肘抵在桌面上，托着腮帮，一手双指捻子，轻轻敲击石桌，凝视着棋局。

按照盛晓彬的规矩，双方对弈，投子无声认输即可，绝对不可言“我输了”三字。青衫少年不管如何不甘心，仍是缓缓投子。盛晓彬对弟子吩咐道“练字去吧，不用收拾残局，写三百'永’字。”青衣少年赶紧起身，毕恭毕敬作揖告辞。盛晓彬在那少年身影消失，才轻声问道“先生也要离开这里了？”双鬓霜白的儒雅文士点头道“一旬之内，就会离开。”盛晓彬笑道“那正好，我还能为先生送行。”

这位教书先生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无需为我送行。盛晓彬，你以后到了小镇之外，记得不要太过张扬。我身无别物，三本蒙学书籍，《小学》，《礼乐》，《观止》，你可以一并拿去，经常温习，需知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若是能读书破万卷，更是下笔如有神，此间真意……你以后自然会知晓的。至于三本闲杂书，术算《精微》，棋谱《桃李》，文集《山海策》，不妨闲暇时翻阅，也可怡情养性。”

盛晓彬满脸惊讶，有些尴尬，壮着胆子说道“先生像是在'托孤’，让我好不适应。”盛晓彬满脸笑意，柔声道“没你说的这么夸张，人生何处不相逢，以后总有再见面的一天。”这位先生微笑之时，让人如沐春风。他突然说道“你去赵繇那边看看，就当提前道别。”盛晓彬起身笑道“好嘞。那这棋局就劳烦先生收拾喽。”少年欢快跑去。

中年儒士俯身收拾棋子，看似东一颗西一枚，杂乱无序，实则先黑后白，从盛晓彬最后落子的那枚黑子开始捡起，顺序倒推而去，一子不差。不知何时，婢女稚圭已经从竹林折返，只是站在柴门外，并不踏足院子。他没有转头，沉声道“好自为之。”在泥瓶巷长大的盛晓彬，此时满脸懵懂神色，柔柔弱弱怯怯，楚楚可怜。温文尔雅的儒士隐约露出一抹怒容，缓缓转头望去。

眼神冷漠。盛晓彬依然迷迷糊糊的模样。天真无邪。中年读书人站起身，玉树临风，望向那位盛晓彬，冷笑道“孽障逆种！”盛晓彬缓缓收敛脸上的无辜神色，眼神逐渐冷冽，嘴角挂起讥讽笑意。她好像在说，你能奈我何？她就这样与儒士直直对视。小院内外，仿佛有一双蟒蛟在对峙。两者之间，互视仇寇。远处，盛晓彬高声喊道“稚圭，回家啦。”

盛晓彬立即踮起脚尖，乖巧回了一句，“哎，好的，公子。”她推开柴门，小跑着与教书先生擦身而过，跑出几步后，她不忘转身，对那个背影施了个万福，嗓音婉约可人，“先生，稚圭先走了。”许久过后，儒士叹了口气。春风和煦，竹叶摇曳，如翻书声。头戴莲花冠的年轻盛晓彬，收拾着摊子，唉声叹息，相熟的小镇百姓问起缘由，也只是摇头晃脑不作答。

最后一位曾经在此算姻缘的新嫁妇人，路过此地，眼见着年轻盛晓彬如此反常，羞羞涩涩停下脚步，嗓音软糯，嘴上问着问题，那双会说话的水润眼眸，却在年轻盛晓彬的英俊脸庞上使劲徘徊。年轻盛晓彬不露声色地瞥了眼女子，视线微微向下，是一幅鼓囊囊的风景，然后道士咽了咽口水，说了一句神叨叨的卦语，“今日贫道给自己算了一签，下签，大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