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峰登山石级∣一条感受生命的石级

我这篇写于1990年代的散文，其实与重阳没有直接关系，但确实又是一个关于登山的话题。原题为《感受生命的石级》，刊登于《人民日报·华南版》。本文写的是新会圭峰山的登山石级，这是一条强身健体的石级，一条感受生命的石级，一条通往智慧的石级……

跨进圭峰山的永镇山门，便有一条延伸到半山腰玉台寺的数里长的石级路。每天凌晨四五点左右，便有数以千计的人陆续在这石级路上攀登。

那天我在清晨约六点踏上这石级时，石级路上已经挤满了人。对于这群登山者来说，大多数是以强身健体为目的的。一些中年妇女，她们花了几千元钱进美容院去减肥但始终不见效，而只要到这里来爬上一年半载，身上的赘肉便明显地减少了。她们渐渐懂得，身体的自然调节，远远胜过来自外力的控制。其中也有一部分中老年人，登山既是他们延续生命的方式，也是一种精神的行旅。

在我每次登山时，大多数老人已经下山了。在这群老人中，有不少手拿肩挑地带着一罐罐山泉水，一步步地走下这陡峭的石级。这种情景，让我敬佩之余又有点心悸。一个老者，要带着几罐泉水踏着这还未醒来的石级路，倘若有什么差池，便会把人跌得皮开肉绽。如果没有强健的身体的和气定神闲的心绪，哪有这种境界？

一路上，我也偶然听到一些与我擦肩而过的中老年人的一些议论：身体是人的本钱，如果成日病魔缠身，拥有更多的钱也快活不起来的；只有清晨来到这里，才领略到大自然的宁静和清新的空气；我不在乎什么物质享受，人生只有一次，珍惜生命，比什么都重要……这些都是极平常的话语，但或许他们是经历了不平凡的人生之后的彻悟和醒觉。

他们虽然弄不懂石级尽头那座禅寺存在的意义，但他们又最懂得脚下这条石级存在的价值。他们都是一群最有佛性禅意的智者。

有些朋友听说我每天早晨去登圭峰山，便笑我道：“这么早就起床登山，你不是提早加入到老年人的行列吧？”朋友有这样的看法不足为奇。的确，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更有吸引力的莫过于那种五光十色的夜生活。当登山者在石级上攀登时，他们可能才拖着疲沓的身躯和踉跄的步子回到家中。尽管他们偶尔也会到玉台寺去走一趟，但他们是坐着豪华的轿车沿着大路而上的。这条石级路对于他们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他们只是圭峰山的一个匆匆过客，与大自然无缘，与佛门无缘。当然，每个人的生活道路都会有不同的选择或选择的无奈。我何曾没有过这种选择和无奈？

当我面对玉台禅寺这条石级路而感到畏惧时，我才觉醒往昔忙于应酬和沉醉于夜生活的荒唐。等我也能轻松地踏完这条石级路时，我才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活力和战胜懦弱、浮躁的快意以及领略到生命本体存在的意义。

没错，这群登山者大多是老者，但我想：人为什么等到老了才懂得珍惜生命，才看破红尘？但等人老时，不少人早已在中年甚至青年时便被声色犬马和名利拖跨了身体和意志。好在，在这群登山者中，已不乏中青年人；到了假日，还有不少少年儿童在大人的牵引下带着趔趄的步子上路。生存于喧嚣的尘世的人们，也正在寻找一条感受生命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