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从小便爬怡红院的青梅某天突然想嫁人了。
我那从小便爬怡红院的青梅某天突然想嫁人了。
“我想找个相公。”
我说这话时,边上随着我爬怡红院小墙的林七郎差点从墙上摔下来。
“什么?你怎么突然起了这等心思?”
他被吓得面目通红颤颤巍巍地抱紧了矮墙上的屋檐。
“不是突然,我家里已经开始给我相看好人家的儿郎了。”
“还有那姑苏家的小女儿,前不久刚刚出嫁。”
“姑苏羽那般唯唯诺诺的性子,到哪不是受人欺负,偏偏回门时笑得那样开心,我从未见她如此不识礼数过。”
“可见婚嫁乃是一件另诸多人都开颜的事情。我怎么能甘于人下。”
我义正言辞的和林七郎掰扯,他却抚着眉心笑的无奈。
“都这么多年了,你这成语怎么还是乱用。”
哦,忘了介绍了。
我叫萧墙,是君子不立于削墙那个萧墙。
【林七郎:都说了多少遍了,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林七郎是我玩伴,住隔壁家那种,他爹是当朝左相,老大一把年纪了,就是不退休,忍得我爹经常在家骂”林家那个老匹夫怎么还不下位啊,抠屎都没他这么能抠的!”
林夫人做糕点做得特别好吃,就是生养有恙,生了六个女儿才得七郎这一个儿子,不过我娘是说那是林丞相不太行,估摸着也是因为生养过多,林七郎自出生便落下了病根,他十岁之前出门都要用轿,自小便没人愿意同他玩。
不过还好他遇到了我。
我小他两岁,自战场上出生,我爹是威武大将军,自小把我当男孩养,我在军中和人打架是常有的事,更不用说骑马射箭了。
我八岁随父回京,父亲进去参拜陛下,我年纪小,不用这么多礼数,便自行在京城街上玩乐。
此时林七郎的轿子从街上过,我瞧他家轿子上那盏玉灯笼好看,便想着一箭射下拿去送给我阿娘。
谁知一箭下去,惊得那下人四处奔逃,那轿子摔下来,玉灯笼也跟着碎了,我正觉得可惜,却看见那轿门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爬出一个带着面纱的美人出来。
英雄救美乃话本里常有的桥段,我便笑嘻嘻地扯了美人的面纱,问祂是哪家的小娘子,我给祂送回家去。
谁知道那美人咳了几声,两眼一翻,竟是直接晕了。
“那玉灯笼是林丞特意给他家小公子差人造的,就是为了让众人小心避让,摔碎了灯笼尚且赔不起,更何况是摔了人。”
阿爹带着我去上门请罪,阿娘便一边揪着我的耳朵一边数落我。
“阿娘这话好没道理,我们行军打仗,见得什么稀罕物不都是夺了抢了,他没有本事守住那物件,还要怪到我身上不成?”
林府门口那看门的下人把这话传到了林丞耳朵里,林丞气得要死,门都没让我们进便把我们赶了回去。
我头一次见阿爹这般没威风的模样。
至于我?
我才不会任人欺负呢,林家这小公子既这般金贵,我便劫了他到怡红院玩去。
于是我爬了林家的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墙下那被我掀了面纱的小公子。
“你会翻墙?”
我还没说话,他便急急地上前来,目光惊异,好像我有多了不得人的本领。
“这有何难,我三岁便会了,除了翻墙,我还会骑马射箭,我马术可好了,经常去草原的干地上看早晨初起的太阳。”
“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我会在草原里摘下最好看的红花,回去时送给阿叔家的娘子,阿叔家的娘子便会送我块饴糖,甜甜的还有花香味。”
说起来还真的想念草原了,在那里我爹可威风了,也不用上门和人道歉,谁家起了矛盾就打一顿,谁赢了就谁有理。
才不像林丞相这么小家子气呢。
“你说的这些,我从未见过,你可否带我去看看?”
那林小公子羡慕地看着我,还从他随身带着的布袋里掏出一块饴糖,那糖和阿叔家的小娘子手里的糖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我三姐幼时最爱吃的糖,虽然她嫁人了,但我时常会托人从京城给她捎一袋子去。”
“这饴糖虽是长得不好看被我留下的,但也很好吃,你要不要试试看?”
反正也就是把地点从怡红院换到了郊外,人我还是要劫了去的。
那天我真的带林七郎去看了早起的太阳,他这个人身子特别弱,太阳刚刚冒了个头就咳哭了,回城的时候还睡在我怀里抓着我的衣角不放。
我那时候头一次觉得愧疚,连寻了他一夜的林丞上来就要打我的动作我都没躲,虽然,林丞相也没真的打下来。
林丞相说“罢了,我才不与尔等小女子计较。”
阿娘说这是读书人的气度,我却觉得这老伯真笨,受了欺负都不知道回手。
不对,我也没欺负他,我还带了他家小子看太阳呢,怎么说还是他家赚了。
虽然,临走前我顺手拿了他家小公子一兜子的饴糖。
总之,我和林七郎便是不打不相识,后来就经常约着一起爬怡红院的墙头去顺怡红院的美酒。
就像现在,怡红院新进了几坛美酒,料子方子都与往常不同,这我可能错过?
林七郎看着我喝了个半饱,又逼着他陪我喝了一杯,这才意犹未尽地抱着一坛新的准备顺走归家。
“这酒真是不错,七郎,你说我到时候出嫁便用这酒设宴可好?”
林七郎扶着走路有些歪斜的我,他酒量一向不好,此刻面上便有些泛红。
“自然随你愿便好,只是你要嫁的儿郎,心中可有定数了。”
林七郎瞧着他的小青梅盯着他像是思索了很久,然后伸出手,指着他——
不,是指着他的右后方。
“七郎,那小公子比你还要好看呢……”
林七郎转身,刚好看见站在他家门口,望着他有些愣忡的红衣少年。
那惊鸿一瞥的红衣少年叫唐九郎,是比我还前的,认识林七郎还要早的发小。
只是他爹迁江南御守,他也跟着他爹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回过京都,只偶尔给林七郎寄几封书信。
此次归京是逃婚来求林七郎收留的。
“我也不是觉得那刘家小娘子难看,她多才多艺,真真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可是成婚这种大事,这也不是一下就能定下来的啊,我才十九岁,刚刚考进士,官职还未封呢,这成婚,这……”
那唐家九郎穿着鲜红的嫁衣,哭起来像被捣了窝的兔子一样的,惊惶又委屈,看得我着实有些心疼。
“封了。”
林七郎拿着茶杯一敲桌子,把唐九郎又吓了一跳。
“什……什么?”
“我说你的官职封了,是京城书院的夫子,清职,你父亲特意找我父亲求的。”
唐九郎抽抽鼻子,又想哭起来。
“这……怎的就一个夫子?”
林七郎今日脾气似乎不太好,脸也跟着唐九郎的呜咽声黑起来。
“你还要怎样?你这逢事便爱哭的性子,放在圣上面前去招厌烦吗?”
林七郎一向好脾气,突然被这么一教训,唐九郎这泪水是真的止不住了。
“……你怎又凶我?”
唐九郎哭得着实好看,就连我也忍不住心软责怪地看向林七郎。
“……”
林七郎的面色更加不好看起来了。
“别哭了!”
“现在,马上跟我去客房。”
“阿嫱,你先回家去,晚了伯父会担心,我明日再来找你。”
我酒还未醒,迷迷糊糊地被林七郎半强迫的送出门时才堪堪有些后知后觉。
我这算不算,被林七郎变相的扫地出门了?
【林七郎:都说了不要乱用成语!】
我心肠一向好,没跟林七郎计较,乖乖回家去了,反正就隔壁屋的事。
直到一觉起来日上三竿,林七郎还没有上我家的门,我才心里冒上些火气来。
我在家中后院的马厩偷偷牵出老爹的爱马,这是当年回京时陛下赐与阿爹的,据说与赤兔马是同一品种,老爹叫它疾风。
这些年也未出兵打仗,天天吃饱喝足的,疾风的皮毛看起来比我头发还要光亮滑顺些,看得我实在是有些生气。
而这些怒气,即将发在那不知好歹的唐九郎身上。
他既能逃婚到京里来,那双腿刚好今天就被我打断。
如萧嫱所料,唐九郎骑着马刚刚到且停寺山下。
“啊,这大好河山,这青山,这绿水。”
“少再这没完没了了,你不是说要去给祖母求符,怎的还不去?”
林七郎抚着心脏俯在马上,面色苍白,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唐九郎看着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心惊。
“我,我自然是要去的,可,你没有事吧,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这身子还不见好?”
“已经够好了,若是往年,早在上马时便晕过去了。”
林七郎想起某个非拉着他强身健体胡作非为的青梅,轻轻笑起来。
“不必在意我,去求你的符吧,我就不上去了,在这歇一会儿就好。”
“那,那我真去了啊,我很快就回来的,你照顾好你自己啊。”
唐九郎抿抿嘴,还是驾着马上山去了。
而自他走后,林七郎才终于松了口气,摇摇欲坠着从马上摔了下去。
而另一边,骑着马的唐九郎不知为什么总是心中发慌,他只想赶紧上山快去快回,过转弯的山路时握着缰绳的手下意识用了力。
马突然受惊,如离弦之箭直接窜了出去,唐九郎心中一颤,手一松,便从马背上掉下——
眼看就要撞上前方一块尖锐的石头,一道鞭子突然卷上了他的腰。
“萧小姐!”
我冷着脸把他甩在一边,赶上去把受惊的马安抚着带回来,这才看向地上这个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少年。
“少娘里娘气的!七郎呢?”
“七郎……七郎就在山下啊,你没看到他的马吗?”
我的面色越来越黑,唐九郎被吓得打了个嗝,惴惴不安地问我。
“七郎出事了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当然不好。
因为山下根本没有马。
撰稿/三十三
排版/年糕
图源/堆糖
乌鸦文学 为理想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