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机找到买家的那天晚上,我清理着相机里的灰尘,用吹气工具将镜头整理光洁,将SD卡拔出插入电脑里一一删减着内存里的照片:刚入摄影社时候带着对校园新鲜拍摄的青葱树木,那年盛夏蹲守人工湖的石桌旁等到的黄昏照耀荷塘,还有夜晚肖艾在暖黄色的路灯下低头玩手机的照片。
有点遗憾,我拍过这么多的人和景,却没有拍过他。
忽然想起了那张藏在手机秘密文件夹里,那张偷拍的照片。模糊的像素和依稀的轮廓,却清晰映照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一身迂腐气的格子衫衬衣加上一副书生气的黑框眼镜,透露着一股憨憨朴实的气息,依稀可辨的五官轮廓和藏在怀中的女孩。
我突然很后悔,我竟然都没想到要拍一张他的照片,居然就要结束了。以后还有机会上他的课吗?我不知道。
——我们会就此错过吗?我不知道。
临近考试周的前几天,孙月尔组了个饭局,说是带上寝室的几个朋友都好好搓一顿,我原本一位真的如此,结果林森森悄悄告诉我:“她是为了贿赂一个老师给她期末及格分才请客吃饭的。”
我心里有了预感,到了餐厅才得到应证。陆辰光被我们班的几个男孩簇拥着喝酒,一张小脸蛋已经被灌得有些发红。我想冲上去抢下他面前的那些杯子,然后呵斥那些男生说:“空腹喝酒不好!”
但我到底不敢这么做。
我只是沉默地随着孙月尔入座,看着她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身为学生干部的她和同学关系很好,轻轻松松就能融入集体,连陆辰光都能被她带着跟着她的思路走,应和着她不停地点头。
我想,她的及格应该有着落了。
但是,我的着落又在哪呢?
酒过三巡,饭桌上的菜已经所剩不多。空了的酒瓶子和留有油渍的餐碟子交替散乱在狭窄的餐桌上,不知道是谁点了一根烟,包间里都是白色的云雾弥漫在视线,呛得叫人难受。
孙月尔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同学扛在肩上踉踉跄跄地拖出了餐厅,经过前台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付账,连扫框的二维码都有点对不准。确定散局,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四散离开。肖艾本想和我一道走,我却摆了摆手告诉她自己还有点事。
陆辰光是最后离开的,可能是身为老师,总有点要先看着学生走的情结。我守在门口只是蹲了半分钟,就堵住了他的去处。
餐厅的门口有行人来来往往,时不时好奇地探头探脑,疑问堵在门口的人在做什么。大厅旁边摆放着几架娃娃机,塑料玻璃柜里面躺着粉红色的小兔,滴滴嘟嘟的幼稚音乐聒噪地循环,我想,这实在不是个表白的好环境,实在不是个表白的好时机,可是我还是说出了口:
“陆辰光老师,我喜欢你。”
就如那天我的心动一样,我的表白也是如此的不分场合和不分时间。
可我对了一处,我选对了对象。
我没有像盖茨比一样爱错的人。
我很少这样面对面地看着陆辰光,他如奶油一样鲜嫩的脸蛋和双颊淡淡的绯红都太过诱人,像是一盘可口的糕点待我去品味。
“好巧,我也有点点喜欢你。”他会这样回答我,笑得青涩,像个刚刚恋爱的小男孩。
——我不是黛西,所以你也不会成为盖茨比。
我记得心动的那个午后,他半弯着腰为我擦拭凳子上的痕迹,将龙猫样的手机壳从怀中掏出来给我,我的心如小鹿一样扑通扑通。
我记得无数次偷看他的课堂,他站在讲台上目光与我交汇又相错,最后点名其他的学生回答口语的问题。
我记得我胸腔里每一秒为他活跃的跳动,和那天我在课桌上还没来得及刻完的歌词。
“Will you still love me,(你还会爱我吗?)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当我年华老去、容颜凋零,)
Will you still love me,(你还会爱我吗?)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当我所剩的只是受伤灵魂,)
I know you will, I know you will,(我知道你会、我知道你会,)
I know that you will,(我知道你会——)”
那都会成为现实。
那都不是偶然。
尔后的很多年我才知道,原来当年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而那个将我从天台上抱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未来的心上人。
以前我觉得,如果选择在清晨五六点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从一百米的高空一跃而下,一定能见到很美的天空。
现在我不这么认为。
比起跳楼,我更想仰靠着游艇的栏杆朝后伸出脑袋,随着身体的失重以舒展的姿态坠落进无边的深海,就像《了不起的盖茨比》里一样。
我要死在最爱陆辰光的时候。
撰稿/阿沫
排版/阿沫
图源/堆糖
乌鸦文学 为理想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