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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梦(九、十)

文学梦(九、十)

冯常贵在镇街道买了几个馍填饱了肚子,这才来到郭超雄家拿了装礼盒的提包,和郭超雄一道坐黄师傅的解放大卡,上山到了佛岩采伐点。采伐点的几个职工听到汽车声,都从屋子里迎了出来。众人一看见冯常贵,就七嘴八舌的嚷嚷开了,林涛首当齐冲道:“唉呀,冯队长你可来了。你们工队把狼给惹下了,每天晚上往你们工队跑,弄得你们工队不得安宁,也弄得我们不得安宁,我真害怕弄出个啥麻搭来。”

“就是的,你们工队逮了个狼娃,把老狼给惹来了。就说你们逮那狼娃干啥吗?不是没事找事吗?这山里边不是你们平原家里,想咋弄就咋弄。”一个职工说。

“对着呢,听说那老狼是只一个耳朵的狼,这狼过去在咱这凶的很,这才几年不见,现在又叫他们惹来了。叫他们把狼娃放了,他们还舍不得。” 又一个职工说。

刚走了几步的郭超雄这时停住了脚步。于是,众人也都和郭超雄站成了一圈。郭超雄说:“这帮龟儿子太不安分了,争着抢着跟人家别的工队争装车,这下又把狼惹来了。”

冯常贵忙说:“您批评的对,这伙人真没办法。我走时一再叮咛等我回来,我一走就擅自行动,与人家别的工队争着装车,看我回去咋收拾这些龟儿子。”

郭超雄说:“收拾个球!日妈的,前头装车的那帮龟儿子早都该换了,那帮龟儿子装车装的久了,装疲了,慢慢腾腾,磨磨蹭蹭。车到了现场成几遍的按喇叭就是不见他们人来。”接着扭头吩咐林涛:“从明天起,装车的任务就交给老冯算了。另外,让老冯他们到四区去伐木。那里离料场近。”接着又转过脸对冯常贵说:“任务交给你们,你们可要好好干。要是干不好,那我就另换工队。那时候可别怪老子不客气。”

冯常贵忙说:“您放心,一定好好干!一定好好干。”猛然记起手里提的球鞋,便把装球鞋的提包往地上一放,拉开拉链说:“大家爬山上岭的真费鞋,我给大家一人买了一双球鞋,还望众位弟兄笑纳。以后还望多多关照。”说着便取鞋往每个人手里递。

鞋发完了,采伐点的人每人一双刚好。但是现场多了个黄师傅,冯常贵有点不好意思。便对黄师傅说:“对不起黄师傅,过几天我再给你补一双。”

黄师傅说:“他们上山爬岭费鞋,我又不费鞋,我要那干啥?不要不要。”

林涛正在犯犹豫,收下鞋吧,这分明有受贿之嫌;不收吧,肯定弄的大家都不好看。见没给黄师傅发鞋,忙将自己那双拿过来,往黄师傅手里递:“把我这双给黄师傅,反正我不习惯穿球鞋,老出脚汗。”

黄师傅赶忙推辞:“不用,不用,我用不着。我上山下山都开汽车,我要那干啥?”又扭头对冯常贵开玩笑说,“我费的是汽车轮子,你給我买汽车轮子好了。”

郭超雄本来就赞赏冯常贵这一招,这送球鞋每人一双,有捂众人嘴的作用。怕众人怀疑前面说没活干,这会儿又有活干了,这能没猫腻?现在林涛要真把鞋转发给黄师傅,这不就是漏了一张嘴没捂上?郭超雄赶紧走过去说:“行了行了,不就是一双球鞋吗,推让个啥子。”说着拉黄师傅到一边,说:“我去取杆枪,你陪我到老冯家工队去一趟。”说完,就离开众人,回到自己房间,开门进去从墙壁上取下一杆双筒猎枪,又从桌子抽屉里取了子弹,再锁好门,走过来对冯常贵说:“老冯,走,今天我和黄师傅送你回工棚,不然碰见那个独耳狼把你吃了,还是我们的麻烦。”说着,就和冯常贵.黄师傅一同离开众人,沿着小路往山上爬去。

三人边走边聊。郭超雄问:“你们说这匹狼为啥只有一只耳朵呢?”

黄师傅没作答。冯常贵反问道:“是呀,这狼为啥只有一只耳朵呢?”

郭超雄无不卖弄的说:“不知道吧?这匹狼为啥只有一只耳朵?这有一段关于独耳狼的壮烈故事。”

“哦,还是一段壮烈故事,愿闻其详,洗耳恭听。”冯常贵说。

郭超雄说:“这是本地一个老猎人亲眼所见,哦,应该说是亲自经历的一段真实的故事。这个猎人上山去打猎,他突然听到野兽的吼声。他听到那吼声像是豹子的声音,而且像是豹子咬仗时发出的怒吼。他个龟儿子吓了一跳,惊恐之下他赶紧上到了跟前一颗大树上。在树杆上坐好之后,赶紧端起猎枪对准树下,因为他知道豹子也会爬树。日妈的他也害怕,吓得端枪的手抖的'突突突’的。其实还不止是豹子,还有两匹狼。是两匹狼追着一头豹子,一下子窜到了树下。那豹子到了树下,本想窜到树上去,抬头一看,见树上的猎人端着枪朝着它,就迅速的扭转身,虎视眈眈瞅着后面的两只狼。同时嘴里发出低沉而愤怒的吼声。那龟儿子说他见那豹子浑身是血,好像还受了点伤,身上有几处乱蓬蓬的毛中流着血。他说他估计这场战斗早在进行着,而且也绝不是两匹狼。这两匹狼只不过是决心为死去的伙伴报仇雪恨的最后两只而已。日妈的,他说豹子似乎知道自己腹背受敌,前边有狼,后边有树上的人,所以平添了几份惊恐。那龟儿子也狡滑的很,他没敢开枪,他怕开枪打狼打豹子拿不定注意。他开枪打了豹子,狼不走咋办?怕开枪打了狼,豹子不走咋办?更怕开枪没打死豹子,豹子恼羞成怒窜上树咬他咋办?所以他没敢开枪,只是端了枪以防万一。那豹子腹背受敌,很是为难,防备狼的同时,本能的很快的回头往后边树上望一眼。谁知就在它往后望那一眼的时候,一匹狼就闪电般扑上去。豹子的警觉也够高,听到动静,立即闪身想躲开,同时举起爪子,一爪子把那狼打得翻了个跟头。谁知另一匹狼窜过去咬住了豹子的肚皮,一下子把豹子肚子撕开了个大洞,肠子都淌了出来。豹子忍住疼一口咬住那狼的脖子,愤怒的头甩了两甩,硬是把狼咽喉给咬断了,那狼在地上抖动了几下就死了。让豹子打翻了的那匹狼,趁豹子和那匹狼撕咬的时候,又扑上去咬豹子,让豹子咬住了一只耳朵。那狼挣扎着爪子乱刨,结果把豹子的肠子都刨断了。龟儿子豹子还不松口,硬生生把狼耳朵咬下来了,它自己也死了。那龟儿子说他在树上吓得抱住树'唰唰’乱抖,尿了一裤裆。他说那独耳狼咬死豹子后,就蹲在那吃豹子的肠子,边吃还边朝树上看他。那只狼吃够了以后,就舔着嘴上的血,耷拉着一只耳朵的脑袋,一颠一颠的跑了。”冯常贵一直非常专注的听着,一句话都没说。直到这时,大梦初醒般惊讶的问

“这是真的还是传说?”

郭超雄一脸认真像,答道:“真的,一点不假。后来去了一伙年轻人把那豹子、死狼抬回来,好多人都见了。那龟儿子当时在树上等那独耳狼走的时间长了,才从树上溜下来,连滚带爬的逃了回来。后来在家躺了几天才缓过神来。”

冯常贵笑着问:“那你咋知道现在这匹独耳狼就是当年那猎人见的独耳狼呢?”

郭超雄有些不高兴说:“那你说还有几匹独耳狼?都是咋成独耳狼的?” 说着又微笑着扭脸瞅了一眼冯常贵骂道,“龟儿子……还瞅老子的麻烦呢!”

冯常贵忙陪笑脸说:“开玩笑呢,开玩笑呢。”

一路上,黄师傅一言不发。这时他说:“老冯,这狼的问题可要认真对待呦,要是真出了事,那就麻烦大了。”

冯常贵说:“对着呢,我肯定要认真对待,不然出了事,谁都担不起那责任。”

郭超雄笑着问:“你咋认真对待,有啥具体办法?说说看。”

冯常贵指着郭超雄的猎枪说:“用枪打。”

“打不上呢?”

“打不上也把他撵跑了”

“要是撵不跑呢?”

冯常贵不以为然:“枪一响,还有撵不跑的?我就不信还有不怕枪的狼。”

郭超雄肯定的说:“有一种狼你就撵不跑,你信不信?”

“哪种狼撵不跑?”冯常贵疑惑的问。

“护仔的狼。”

“护仔的狼?”

“对,护仔的狼你就撵不跑。”郭超雄说:“你想想,你们把他的狼娃子逮住了,他能不拼死拼活地救它的娃子?你枪一响,他跑了。等一会它又来了,只要打不死,它非找你麻烦不可。那龟儿子护仔的很。”

冯常贵不禁叫道:“唉呀,那咋办?”

郭超雄笑了笑,说:“只有一个办法。”

“啥办法?”

“狼娃子让我带走。”

“哦,这龟儿子想要狼娃了”冯常贵恍然大悟,立刻慷慨的说:“那没问题,你咋不早说呢,咱俩还需要绕着弯的说话?”

黄师傅抿嘴一笑说:“怕你舍不得了。”

“舍得,舍得。这是解决咱的问题,帮咱的忙呢。咋还有舍不得的呢?”郭超雄笑着说:“老子不是绕弯子说话,给你讲这个道理。狼的嗅觉灵敏的很,你逮了它的娃子养在工棚,它就能闻得到。我把狼娃子逮走了,你们工棚没有它娃子的气味了,你不撵它也走了不再来了。”

冯常贵开玩笑说:“那你就不怕它撵你找你麻烦?”

郭超雄说:“我抱着那龟儿子坐在汽车上,一直坐回家,一路上不留一点气味儿,这么远的路它龟儿子咋找到林场去?”

“不会不会。”冯常贵附和着说。接着又问:“不过我不明白,你要那狼娃做啥,杀了吃肉?”

“吃个球,那点点大有个啥子肉?”郭超雄说“老子把它逮回去给我儿子耍子。但主要是解决你们的问题。”

冯常贵说:“那怕不敢,人说'喂不家的狼’狼的野性大的很,喂不家。你就不怕伤了小宝?”

黄师傅也说:“就是,还是小心些好。”

郭超雄满不在乎:“狼属犬科,跟狗差不多。野性大不错,不过从小喂养或许能喂家,大了就难喂家了。”

三人边走边聊,不觉就到了工棚。工棚外,赵军锋和古天明一伙人在用竹子做弓箭。见冯常贵等三人来了,也或许是狼荒的缘故,众人一下子像是有了依靠似的,七嘴八舌打着招呼,亲热了许多:

“唉呀主任,你可来了,还当你把我们扔这不管了呢。”

“这几天差点叫狼把我们吃了。”

“你要再不回来,我们就卷铺盖往回撤了。”

冯常贵安慰道:“咋能往回撤呢,我这不是来了吗?狼的问题我听说了。这不,我特意邀请林场郭主任来为咱解决狼的问题。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指着郭超雄说“这位就是林场革委会副主任,兼咱佛岩点点长郭超雄同志。这位黄师傅大家都认识。”

郭超雄说:“我们见过面,你们想装车跟我说一声吗。这不,我现在跟你们冯主任来,一是看望大家,二是给大家安排工作,三是狼的问题能解决顺便也解决了。”说到这,郭超雄提高了嗓门,郑重其事的说:“经研究决定,安排你们到四区伐木,并且满足你们装料车的要求,那个料场的装料车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赵军锋出于礼节性的带头鼓起了巴掌。在场的人也都跟着拍了几下手。这时工棚里的人也都来到了工棚外。古天明一出工棚就说:“狼的问题,还确实是个问题,那狗日的天天晚上来,整的人觉都睡不好。晚上出去尿尿都得成群结队,手拿棍棒往外走。”

郭超雄走到赵军锋跟前,指着赵军锋手里刚做好的弓箭问:“你们做这玩意能射着狼?”

赵军锋说:“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每人一把弓箭,狼一来就乱箭齐发,射不着它也能让它不敢靠近。对吧?”

“对对,”黄师傅搭着话,接过身边古月强的弓箭端详着。那弓是由直径为两三公分粗的柳树棍做的,弓弦是他们捆铺盖卷用的'手绳子’(较细的麻绳)。黄师傅就像古代弓箭手那样试着拉弹了两下,觉着力道还不小。就取了一支毛竹杆做的箭搭在了弓上,然后用力拉弓把箭射了出去。那箭离弦而去,一下子射在了不远处一颗杨树杆上,扎进杨树杆一公分多深,在杨树杆上颤了两颤掉下来落在了地上。黄师傅笑着说:“我看还可以,起码能吓住狼,让它不敢往人跟前来。”

古月强从黄师傅手里接回弓箭,慢声慢气的说:“我们还分成了三组,见狼由第一组先发箭,第一组箭射出去后,第二组再发箭,然后是第三组射。这样中间不留空当,狼没有可趁之机。”

郭超雄问:“你们正式用过没有?”

赵军锋说:“用过了,昨天和前天晚上就是用这种办法把狼撵跑的。我这张弓就是昨晚拉的劲大了,弓拉折了,今天重做。”

古天明说:“要不是赵军锋想出这个办法,那还真没别的办法了。那就不得了。你没见第一天晚上那狗日的来后,跟疯了一样,用爪子在工棚这边刨几下,那边刨几下,吓的人浑身发抖。”

一直没吭声的冯喜旺这时说:“确实很吓人。我劝副队长干脆把狼娃放了,可副队长咋说都不听。舍不得!还说狼来几天就不来了。”

还有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冯常喜这时也说:“那是当然的,它还能老跑到这儿来闹?”

古天明说:“就这天天晚上来,弄得人觉都睡不好。这活路也有了,我看咱干活都不保险。”

郭超雄说:“这确实不安全。你们用箭射也只是权宜之计。我告诉你,狼那龟儿子护仔决不是来几天就不来了。只要它的娃儿在你这里,它就天天往你这儿跑。”

冯常贵接着说:“常喜你不要舍不得,要以大局为重。不出事没事,出了事就是不得了的事。干脆,狼娃叫郭主任带走算了。”

冯常喜强作笑颜,可话说的爽快:“带走就带走,给郭主任。不过一个狼娃嘛,有啥舍不得的!”说着,走进工棚,把狼娃用自己学编的竹篮子提出来了。那狼娃见到这么多人,吓的在篮子里'嗦嗦’发抖。郭超雄把猎枪递给黄师傅,自己接过竹篮子,又抹下头上的大茸耳帽子往狼娃身上一扣,就提着篮子,和黄师傅告别工队众人,顺原路下山去了。

一切都很顺利,小伙子们每天在四区伐木外,遇到有车来拉运木料,他们还可以挣点额外收入。冯常贵确实有办法,他把小伙子们(包括炊事员冯喜旺)以抓阄的方式都排了队编了号,轮流装车,轮到谁谁去装。装车的收入三分之二分到装车人手里,三分之一交灶上改善伙食。这样,每个人都可以得好处。隔上十头八天还可以吃顿肉。小伙子们没有不乐意的。

阳春四月,姹紫嫣红,青山绿水艳阳天。副业队工棚所在的那块小坪场,和小坪场周围的梁梁坎坎,沟沟洼洼到处绿茵葱垄。在那绿茵中山花含苞待放。星星点点的艳红在一片翠绿的陪衬下十分美丽动人。那一朵朵含苞待放的山花从颖叶中露出脸来,含羞的偷窥这乾坤世界,噘着小嘴贪婪地吸吮着山野间的晨露和清新的空气。有胆大点的干脆摇摇身子,把整个脑袋从颖叶中全挣脱出来,一边为自己的胆大而兴奋得脸艳红艳红,一边闪烁着明媚的眼睛,尽情的欣赏这春的世界。

副业队的小伙子们一回到工棚,就被这含苞待放的山花陶醉得心旷神怡。赵军锋说:“唉呀,这一片绿茵中闪烁着点点艳红,就好像蓝天闪烁的星星,真是美极了。”

冯喜旺问:“你们城里的花园比这咋相,哪个好?”

赵军锋说:“各有千秋。不过大自然这气势,那花园是无法比拟的。”

古月强说:“对着呢,还没到时间呢,等这满山遍野的山花大开大放的时候,你再看!那才叫好呢!”

冯常贵乐呵呵的说:“唉呀,我们住在花园里了。等山花大开大放,鸟语花香的时候,我借个照相机来,咱留个记念咋相?”小伙子们一片欢呼:“好……”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晚上突然下起雪来。一夜的雪把这美丽的春梦无情地摧残了。工棚的人们一夜醒来,眼前白茫茫一片。雪下的虽然不多,而且已经停了,可是皑皑白雪把大地裹了个严严实实。那工棚所在的小坪场,和小坪场前那面坡,以及所有的梁梁坎坎,沟沟洼洼已不是什么绿茵丛中闪烁着含苞待放的山花美景,而是白茫茫一片雪的世界。偶尔,有一星半点的山花从雪中挣脱露出脸来,她已是那样的憔悴,凄楚,令人无限怜惜。

赵军锋站在工棚前的雪中,怏怏不乐的说:“哪来这场贼雪,把好好一场春景给摧残了。”

古天明蹲下身将一枝花骨朵周围的雪扒开,见那花骨朵脑袋耷拉得低低的,脸上还有点雪星。不禁伤感的说:“完了,完了,眼看就要开了,却被这雪给冻完了。”

冯常贵在佛岩点睡的时间多,在工棚睡的时间少。偏偏这天晚上他也睡在了工棚。这时,他一边撒尿一边说:“眼看我们就要住在花园里了,却被这场雪给破坏了。这龟儿子老天也真是,都阳春四月了,还下球雪呢!”

古月强默默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去,面前雪中露出一点红色。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雪,一朵花骨朵露了出来,那花骨朵耷拉着脑袋,满脸是雪。古月强用手指轻轻抹掉花骨朵脸上的雪,望着它那被冻红的脸,只见它脸上有泪,满脸悲容,十分凄楚,甚是可怜。古月强似乎隐隐约约听到那可怜巴巴的花骨朵在小声哭泣,在小声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那声音小的似乎只有古月强才能听到:'我------我是来报春的,我是来贺春的,我是来用自己的生命装扮春的世界的--------没想到,我刚向春走出了一步,便遭此厄运。冤啊!冤啊--------’古月强听着看着,看着听着,心中不禁也难受起来。他想:“这山花的命运不就是我自己的命运吗?”霎时,现实的景和回忆的梦充塞于脑际,在他的脑海里翻来倒去。他想起了自己每夜每夜在煤油灯下,伏在炕边写他的所经.所见.所闻.所想的人和事。他想起了在生产队平整土地,和晚上往麦田拉粪的劳动中所激发起来的诗句,他想起了邻生产大队修大口井,地下石板层打透,地下水突然猛烈上涌,原生产大队长把逃生的机会让给其他人,自己却遭水呛被淹死在井下的英雄事迹,和他以英雄的大队长为原型写的长篇小说“万丈深情”。他又想起了当他把这些他自己写的东西让文化馆的老师和领导阅读后,老师们都评价说:“很有生活气息!”接着,县文教卫生局和县文化馆两次下文到生产大队,借调他去文化馆搞创作未果,又派专人到生产大队交涉,却遭到生产大队革委会主任冯常贵的斥责:“你们在为那个阶级培养人才?他妈是地主分子,你们知道不?”他想起了他所追求的所向往的高尚而又神圣的理想——当一个文学家。而这理想朝着目标迈出令人兴奋的第一步时,却被冯常贵封杀了。“------我不正像这被雪摧残的含苞待放的山花吗?”古月强感到一腔悲愤难以忍耐,感到一股激情无法控制。那悲愤那激情撞击着他的心扉,变成诗句在他胸腔里呐喊。那呐喊声震得他胸腔十分难受,而且不断膨胀,憋的他心慌。终于,他张嘴扬声把那诗句一个字一个字的吐了出来:

阳春山花欲怒放,偏逢无情雪君降。

朱颜未笑终生恨,可怜春色好风光!

所有在场的人,一听古月强吟诗,都停止了一切活动,把眼瞪的大大的屏息静听。古月强刚把诗吟完,冯常贵首先惊讶地说:“唉呀,你这家伙还真是厉害,刚把这景一观,立即就是一首诗。而且把这景描写的入木三分,形象得很啦。”

古天明把古月强所吟的诗复述一遍,赞道:“唉呀,把这景写的太真了,也把咱的心情写出来了。你看嘛,好好的春景给破坏了,谁不气愤?要不然,待到山花灿烂时,咱就住在这浪漫的花园里了,那多美!”忽然他又像记起了什么,说:“唉,别急别急,我褥子底下有牛皮纸呢。赵军锋,你字写的好,你给咱把这首诗写成条幅,把咱这工棚也装饰装饰。”

赵军锋说:“没问题,这个办法好!”

牛皮纸——水泥包装袋,厚实,隔潮。古天明把它铺垫在褥子下,戏称是他的熊皮褥子狗皮褥子。古天明进到工棚,从他的破被褥底下取出一大张牛皮纸,展开就是一个很规则的长方形。看来,当时拆这袋水泥的人,原本就想拆个整袋子。拆的很仔细,边边角角没一点破损。赵军锋把牛皮纸铺展在做菜案板上,又从锅腔下取出一节没烧完的木柴棒,用它一头烧过的黑木碳把古月强的诗句很工整的写在了牛皮纸上,又在四周边画了粗黑的四条边线。这样,一张简陋的条幅就做成了。做饭的冯喜旺挖了一坨剩“糊涂”饭(麦面做的稀湖汤)抹在条幅背面,古天明便将它黏贴在工棚门上方的横木板上,惹得所有的人都来观看。有的人夸赵军锋的字写的好,有的人夸古天明的主意出的好,更多的人赞扬古月强的诗好,把这眼前的景写得十分形象,十分认真,十分贴切。

雪早就停了。也下的不多,影响不了出工。小伙子们洗了脸,吃了早饭,都拿了工具出工去了,冯常贵仍在工棚,他在等郭超雄,他们说好了今天一同去打猎。时间不大,郭超雄来了,手里提一把猎枪,身着紧身猎装,脚蹬一双齐膝盖高的高筒皮靴,踏着残雪朝工棚走来。人还未到,远远的就喊了起来:“老冯,老冯,龟儿子钻到棚里做啥子呢?”

“唉,唉,”冯常贵一边高声应答着,一边从床铺上跳下来,疾步跑出工棚,迎着郭超雄说道:“唉呀,这老天不作美,偏偏下了些雪,会不会影响咱打猎?”

“不会不会,有雪更好,老子才能顺着雪上的脚印找猎物。”郭超雄一边说着便来到了工棚门口。抬头一看,门楣上方的牛皮纸条幅映入眼帘,他便止步读起上边的诗来。念了一遍诗,又回转身朝雪地上的景物细观一遍,不禁赞道:“呃,这龟儿子写的好,把这雪中山花的景象写得活灵活现。日妈的,你们工队还藏龙卧虎哦,谁写的?”

冯常贵有点得意地答:“古月强。”

“古月强,”郭超雄复述一遍,说:“这名字听起来就好听,是个人才。”

冯常贵语带惋惜的说:“确实是个人才,只可惜投错了娘胎。”见郭超雄眼中闪灼着疑问,就继续说:“他妈是地主分子。”

“哦!”郭超雄恍然大悟“可惜,龟儿子确实可惜了。”

冯常贵对刚洗完锅的冯喜旺说:“喜旺哥,赶快炒两个菜,我们喝点酒,好去打猎。”

冯喜旺很爽快的答道:“好嘞!”

冯常贵又说:“把那点肉全用上,把你的手艺都显出来。要快,还要好。炒好后分成两份,一份咱现吃,喝点酒;一份打包,我们带上当午餐。”

“好嘞!”冯喜旺答应着就动起手来。

郭超雄和冯常贵便钻进工棚,往床铺上一倒,闲聊着等菜炒好吃菜喝酒。冯常贵问郭超雄:“那狼娃咋样?好喂养不?”

郭超雄说:“好喂养个球,那龟儿子下口咬人呢,差一点就把小宝咬伤了。气的老子提起腿腿把龟儿子摔死了。嘿,那龟儿子肉好吃的很,细嫩细嫩的,吃到口里满口香。就是太瘦,肉太少了。”

冯常贵开玩笑道:“那我们今天去把它妈———独耳老狼打死回来好好吃,那老狼肯定肉多。”

郭超雄说:“算了,算了,日妈的,那龟儿子凶得很,连豹子它都敢咬,千万千万别碰上那老龟儿子。我们去打猎,只不过打些兔子,野鸡啥的,千万千万别碰上那龟儿子。”

冯喜旺在工棚外炒菜,动作娴熟地操作着,一会儿功夫就炒好两盘菜端了进来。一盘春笋炒肉,一盘蘑菇炒肉。笋和蘑菇这山里有的是,就地取材,肉是冯常贵特意到凤尾镇买的。还买了两瓶西凤酒。

冯常贵取了张牛皮纸铺在床上,把两盘菜往牛皮纸上一放,又取了一瓶西凤酒,就和郭超雄两人边吃边聊。

郭超雄吃了几口菜,喝了两口酒,对冯常贵说:“你们那个古月强是个人才,可惜了,可惜投错了娘胎。现在老作家都被打倒了,文学文艺范围内正缺乏这样的人才。”

冯常贵说:“可不是吗,听说古月强给县文化馆送去一篇写打大口井抗旱的小说,已经引起县文化馆和县文卫局的重视。你说县文卫局和县文化馆那些人的阶级斗争观念咋就那么模糊?竟然两次下文要调他去县文化馆搞创作。我把文压下没理。可过了几天,又派人来大队交涉。我问文化馆的人:'你们在为哪个阶级培养人才?’问的那两个家伙哑口无言,灰溜溜的走了。”

郭超雄说:“再别说了,现在有的人说的一套,做的是另一套。成天把毛主席语录吊在嘴上,什么'阶级斗争是纲,纲举目张。’可是在行动中就是另一套,阶级斗争这个纲就忘的一干二净了。像古月强这种人,他再有才,也只能在农村生产队利用一下,可咋能往县上调呢?”

冯常贵说:“咱俩的观点一样。古月强是黑五类狗崽子,只能在农村生产队用,决不能往上调。就像大队学习小荆庄经验,开展文化活动,古月强就起了很大作用。例如说,他写了个诗朗诵就不错,歌颂一个民兵参加军事训练的事。”说到这儿,冯常贵回忆着诗句朗诵道“鸡未唱,夜正浓,大地好寂静。杀,杀,杀,突然杀声起,震得天地动。哦 ,原来是咱民兵连,夜练行军早回程。怕扰社员正安睡,野地练刺紧 。杀声急,如潮涌,雾霭中,人影动,犹如遍地降天兵。游击队里的小英雄,如今又是老民兵。英雄不减当年勇,钢枪紧紧握手中--------哎呀!不行,后边记不得了。”

郭超雄惊讶道:“嘿”,日妈的这龟儿子还真厉害呢,朗诵起来上口,让人听起来入耳。

冯常贵不无得意的说:“他给他们小队的老汉老婆子写的短诗,好记。现在大队的娃娃伙都把它当顺口溜唱。”接着学着老汉的声朗诵道:

我老汉参加赛诗会,

年过半百头一回。

一肚子诗情倒不尽,

就像滔滔渭河水。

全国普及大宏县,

全农会议放光辉。

青年人拉车前面跑,

我老汉后面紧紧追。

一路汗水一路诗,

诗催脚步快如飞。

诗花铺满金光道,

革命路上头不回。

郭超雄无不惊讶地称赞道:“咦,你龟儿子挺会朗诵的吗!你记性好,叫我就记不下,还别说朗诵。”

冯常贵得意地说:“嘿,我们大队是学小荆庄经验先进大队。古月强写的这些诗,也顺口好记,差不多人人都会朗诵几句。我给你再朗诵给老婆子写的诗。接着他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学老婆子的声调朗诵道:

我老婆子登上赛诗台,

革命豪情满胸怀。

一轮红日当头照,

诗从心头滚滚来。

全国人民赶昔阳,

我老婆子力衰志不衰。

拼上老命干革命,

定叫武扬变大寨。

郭超雄情不自禁的拍手叫好起来:“好!——哎呀,日妈的听起来太上口了。”

冯喜旺在工棚外边听得一清二楚,见郭超雄高兴地拍手叫好,他在外边暗自偷着笑,心里说:“把你龟儿子哄高兴了,你龟儿子就不再刁难我们了。”

郭超雄说:“哎, 我们点上有个黑板,这两年没人办黑板报,叫你们古月强来办?”

“不是给你说了,他是黑五类狗崽子,你不怕给你惹麻烦啊?”

“怕个球,不就是办个黑板报吗,怕啥?文化生活搞活了,上边来个人也好看。”

“那行,哪天需要他去办,你打个招呼就是了。”冯常贵说。

两个人吃好了,喝够了。郭超雄提了猎枪,冯常贵拎了冯喜旺打好包的午餐菜和另一瓶西凤酒出了工棚,向一道山梁上爬去。两人边走边说。冯常贵客气的问:“不知你吃好没。”                                          郭超雄笑着说:“吃好啦。”

“冯常贵又说:“ 肉不多,也没狼娃的肉好吃。”                                                                “好吃!好吃!”郭超雄说,“提起狼娃,我还得谢谢你。你帮我,我也得帮你。这样,你要是自己买指标外木材。我可以帮你。”

冯常贵心头掠过一阵惊喜:“啥,我买木材你能帮我?”

郭超雄肯定的答道:“能!”

“真的?

“真的.”郭超雄说“不过以后我需要你的帮助,你龟儿子可甭耍赖。”

“不耍赖 , 不耍赖,”冯常贵答得也很爽快,“以后若需要我效劳,我一定鼎力相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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