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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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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04 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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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上海书城门口的椅子上,走过来一个老太太,她穿着以前外婆那个年代穿着的粗布衫,背上打着颜色深黑的补丁,衣服已经洗的灰蒙蒙的,像罩着雾霾的样子。腿上穿着的到脚踝的七分裤也是灰蒙蒙的。脚上踢踏着一双红色拖鞋,也是磨得发薄,穿着一双白袜子,是洗得久了的不稳妥。她用一根柴火挑着两个麻袋,往人们坐着的长椅上走,寻觅着瓶子。她是个捡垃圾的女人,靠自己的双手为生,而不是乞讨。

夫妇两个站在路边,我在后面看着,等人多了,他们走上前,给我们几块钱吧,我们没钱吃饭了。男人白胡须坐在路边的石椅上。石椅是上海最大的馈赠,这是免费的。还有地铁站,公园的长椅等一些公共设施都是免费的,是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赠与一些难以生存的流浪汉的歇脚之地。但是公园会关门,地铁站会关闭,所以路边的石椅才是最永久的避难所。女人询问着,低三下四,没人搭理。

我想起冬天早晨在昆明吴家营菜市场看到的河南夫妇,他们坐火车到昆明卖唱。在昆明最繁华的老西门,男人吹着四四方方的有整齐的凹凸感的响器笙,仰头低头,满脸冒汗,女人唱着歌,踢踏着破鞋,走着唱着。两个人看起来都很疲惫,浑身无力,四肢发软。衣服随意地挂在身上。在老西门被城管赶,于是他们那天早晨坐地铁来到了吴家营。他们可能是一天换一个地方吧。在吴家营卖唱不到两分钟,村里的男人们围住了这个男人和女人,这些男人都是村里的村长和领导,他们指指点点,嘴上谩骂着。云南人脏话真不少。一个指着他们地上的乐器,一个指着女人的鼻子,一个直接去拉扯男人的衣服,让他们离开。女人跪在地上收拾着自己的包袱,男人匍匐着,想要躲避这一个风头。不料,云南人不吃他们这一套,变本加厉,赶他们走。嘴上骂着:外地人还来我们这卖艺哩。男人和女人灰溜溜走开,浪费了来回的地铁钱。

一个穿着干净的女孩背着书包坐在地上,两手怀抱着将头趴在自己的腿上,面前写着:请给我四块钱吃饭,和回家的路费。不抬头,也没人愿意给她。因为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也许这个女孩是被传销骗来的,身份证都没有,回不去,也没办法打工,所以才坐在地上求生。但是我想,应该不是这样。如果是被骗的,她应该在公安局求助才对。毕竟大上海也是一个大都市,对于这种无路可走的人,还是会帮助的。越是大的地方越包容。

看相的人我在上海已经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南京东路步行街处,第二次是在上海书城门口。他们走着看着,猎艳似的寻觅着猎物,当女人男人进入他的视线,于是走上前,说:看相不,只要30块钱,就可以看财运,婚姻,事业。我给你看看吧,免费给你说几句,你要是听了觉得对,就再说看不看。你事业上没人帮助,人家有朋友,有家人,你什么也没有,只能靠自己,现在不要太过担心,7.8月份会有贵人帮助你。你心太软,眉眼间太宽,桃花运泛滥,但是都是烂桃花。你有旺夫相,谁娶你就会使他发财。你的面相好着呢。我不知道为何他们都会追着我不放,眼看着路人过来过去,却不找其他人呢。但是我也相信了他的话,因为几个人都这么说,也符合我的情况。说7.8月份会有贵人,是在给你希望,让你开心。但是他正好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我在等一个船长。

女人长着一个软柿子脸,看起来软弱无力,其实很吃苦耐劳。男人长着一副圆墩墩脸,个子也不高。他们的相貌都有点相似,均是个子不高,看起来没什么力气,晃悠着的形象。就是有饭就吃一口,没饭就少吃或者不吃那种态度。在白晃晃的日头下,他们转悠着,寻觅着猎物。但是估计一天也就瞎猫碰上死耗子,一天一个人就不错了,他们的生意难做呀。和朋友说了,朋友说上海这种大都市也会有这种巫蛊之风气,我说,别看上海是个大都市,其中各种心酸与无奈呀,大家谋生难,骗子多,也容易被骗。比如那天我去到的拍摄淘宝模特的那个,男人长得干净利索,收拾得体面,但是内心里却肮脏,假借着给你拍平面的名义,其实是想捞你的钱,越是没钱的,反而为了实现模特梦,越容易被骗。等到照片拍好了,人家也不会联系你,你联系他,他会推辞说,没有活动,有活动就联系你了。他们也不想骗人,但是家里的孩子上学要教学费,家里的老人看病需要花钱,总要有个谋生的手段吧。

要饭的老头走过来了,一个个询问。坐在我身边的是两个男人,他们在聊着怎么做股票,期货,外汇等。坐在我旁边的应该是上海人,脸饱满,眉毛深黑。坐在他旁边的是个广东福建人,说着自己家里的生意。考驾照的事情,出国的事情,说着一切高大上的事情。其实是在吹牛罢了,一看就是个嘴上说得多实际做的少的人。等他们起来走了,我看到我身边的那个男人软趴的变形的屁股,腿短而挤在一起,是老了脂肪堆积在下半身。他的朋友个子较小,走路一扭一扭的,他们都穿着深蓝的牛仔裤,只是高个子的穿短裤,矮个子的穿着长裤。两个男人像人们一样人们都抬起头然后面无表情地摇头摆手。我也摇头,但是老人估计看我面相较善良,所以没走,说着,给点吧,给点吧,给点吃吃饭,一些细小的低声短句。我目光向正前方,但是也时不时斜瞟他几眼,后来,他终于走了。在上海我也不容易呀,马上房租要交不起了。

过一会,我走过去,老头跪在地上乞讨着,用手划着面前的碗里的硬币,一个两个,三个,可能有十几个吧。黄色的五角,大的一元的,小的一角的,看起来似乎一角的不少呢。我身后的男人趴地一声往碗里丢了钱,掷地有声,应该是硬币吧,不止一个,总之声音很响。扭头看他,他急匆匆走过,显得骄傲,也显得自豪,无奈,热情,脸庞泛着油光,但是他知道自己是渺小的,没办法帮助老人太多,只能给几块钱罢了。

男人用小行李车拉着所有的家当。铺盖在前,还有一些瓢盆等杂物。他在等待着,也是在乞讨吧。他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完全可以做点活。

地铁站地上坐着的男人,面前并没有摆着碗,地上放着他的被褥,包和一些用品。他坐着,熬着生命,天天坐在那里不闷吗,晚上还要睡在那里。在上海为何不租个房子,找一份活干干呢,为何要那样活着,真的是行尸走肉。

两个老太太坐着聊天,坐在我身边的穿着碎花的酱色衫,坐在她旁边的穿着紫色衫,外罩一件墨蓝色马甲,都是很会打扮的女人。边上的一个说,要拿凉水泡,具体说什么,我也没听懂,大概是因为声音太小的缘故。边上的是河南人,坐在我身边的是上海人。

大狗跟随小狗,去舔她,去追她,去骑在她身上,老太太狠狠地说,这只大狗就是一见到狗就要去亲亲,抱抱,抚摸人家。一只张开口的小狗被女人牵着,往前走着,大狗跟上了,在它身边周旋,因为激动而飞扑,而跳跃,去蹭它,骑它,追它,小狗也一样地兴奋,但是却有点害怕,周旋了一会,小狗拉着女人走开,大狗回去,默默黯然神伤。

太寂寞的一只大金毛,有光泽的棕色,毛发柔顺,像长发飘飘。想起前天夜里忽然窜出的一只野猫追随另一只野猫,母猫嗷嗷叫,它们两个像疯了一样窜来窜去,从这里跑到那里,再跑到那里。

男人吃完了,饭盒在背后拿着,大狗张开嘴巴,往饭盒处瞅着,蹭着,男人轻轻地抚摸它的头,进去了。大狗也扭着屁股进去。男人年轻的儿子出来了,大狗往他身上扑,他们在拥抱,甚至男人去亲吻他,大狗似乎有点剧烈了,男人用手打了它,这下大狗疯了,乱窜起来,就像狂犬一样,在草丛里乱窜,像野狮,我吓坏了。

这是一只抑郁症患者,情绪波动剧烈,因为长年累月没有伴侣,也没有朋友,所以它太孤独了,孤独寂寞缺爱中发生了一些错误的事情,它也懊恼,比如和一个染上性病的狗交合了,自己染上病,比如被另外一只阿拉斯加爆了菊花,自己疼的厉害。它也后悔,但是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没办法避免的命中注定,即使早点知道了,还是会渡劫,所以命运真的很神奇,人们所说的劫难,命运等都不是瞎说,真的是有命这种东西的。

后来,老的男人出来了,扔出来一大块肉,狗在地上吃了,变得安静下来。过路的男人说,这种就是垃圾,大狗不知道好好拴着,被咬一口就没命了,被它疯窜时候蹭住也差不多了。过路的,坐着的都在看大狗追随小狗,大狗疯窜。大家都对狗交媾感兴趣,尤其是狗骑在母狗身上,可能唤起了大家在疲惫中的性欲。至于疯狗乱窜,大家是好奇怎么了,大家普遍都是喜欢狗的。

男人上来了,坐在外边的男生扭动屁股转过来让他进去,但是眼睛依旧盯着手机,男人进去了。我想着男生也不会想着老人进去不方便,自己坐进去,出来虽然麻烦,但是也可以忍受呀。现在的男生真的是只顾看手机,对一切无动于衷呀。女人上来了,我看她穿着高跟鞋,虽然年级才四十多岁,但是我还是想给她让座,因为我穿着平底鞋子,站一会儿无所谓的。但是她不坐。小男孩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咳嗽,前一排的男人方脸皱巴着,嘟囔着:不要给他吃了,那种东西辣。女人蹑手蹑脚地在黑暗中呼啦啦翻着,怕掉也怕男人凶,拿出一包豆子,递给男孩。女人坐在男人对称处。男孩吃了,咳嗽得更厉害,前仰后伏,公交车颠簸着。男孩通红脸靠在前面的椅背上。男人说,不让你给他,你偏给他吃。男孩说不辣。男人说,不辣,里面有那(四声,极重的语气)些东西。我知道是一些调料类,香精,添加剂等,让人吃了没有吃饭的欲望,并且嗓子干。男人电话响起,是苹果手机的铃声,挺时髦的。男人从白色条纹衬衫里拿出手机:喂,我们坐上车了,车快开了,快到了,马上到。挂了电话,男孩表示好奇,一直看着男人的手机。女人也好奇,我也好奇,想着好像是男人的情妇打来的。男孩身边的女人尖,光滑,韵致的脸,说:带他去看看吧,嗓子里有痰,咳嗽重。男孩的奶奶说:嗯,准备带他去看看呢。男孩咳嗽着,男人说,老实点。男孩不说话。是一个乖小孩,受着严厉的爷爷的管教,爷爷是王法,爷爷是权威,是天,长大了也是个懂礼貌的好小孩,但是缺乏创造力,爆发力,因为受的拘束太多,所以严厉的教育真的是泯灭孩子的天性的老鼠药。

女人胖,五十多岁。穿着红色的蕾丝衣服,下面穿着黑色短裙,脚上黑色漆皮鞋子。胳膊上戴着墨绿色玉镯,耳朵上戴着金耳环,提着小包。皮肤焦黑,汗水和油混合着。身边的女孩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衣裤,长袖,长裤,是套子里的人,在夏天这么穿,不热吗。自己的母亲还穿着短裙的。女孩与其说胖,不如说壮,一米七的个子,身上的肉紧实。背着大书包,手里拿着ipid,耳机戴着,我以为她在看电视,讨厌母亲的絮叨,突然看到上面是黑字题目,红色的线纠正着错误,要么是刚刚高考结束,要么是高二,即将升高三。

想起在地铁上看到的学生头女孩,她是上海人,上海母亲是很严厉的,她缩着头,黑着眼,怯懦样。她的头发是母亲剪的。女孩十几岁了,是讲究外貌的,但是她的头发十年如一日是母亲拿着大剪刀给她乱剪的。在学校里,朋友都花枝招展的,问她:你怎么还让你妈给你剪头发呀,多大了,还让她剪,多难看。可是下次,等到母亲给她剪头发,她说,学生都说我的头发难看死了,我们去理发店剪吧。可是她不敢说,鼓起勇气说出来,则会被母亲反驳回去:你头发那么点,去理发店至少20块,多浪费钱,理发店剪得也就那样,胡乱剪几下。再说了理发店的洗发水最差劲了,你去理发店剪头发,几个月头皮屑不断,理发店也不会给你冲洗干净,你的脖子上都是头发渣。干嘛要去理发店,在家里剪剪得了。于是,她只好依了母亲。再去学校,朋友们都不和她玩,她也觉得自卑难看,形单影只的。所以中学时期就没什么朋友。想起张爱玲所写的怎么也穿不完的碎牛肉的袍子,中学时期没有朋友。女孩穿着紫色的起毛球的长衣,是母亲的衣服。腿上穿着黑色布裤子,也是母亲的。只有鞋子,因为母亲脚大,所以只能买新的,不然怎么可能有新鞋子穿。女人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中分,头发硬而飒飒的,像剪刀的刃。女人的脸像被剥了几层皮似的,扑囊着,但是依然是凌厉烦躁凶狠的眼神,像杀了人似的,女儿的侧身向内和缩着更加验证了母亲似乎做了什么坏事,而女儿吓坏了,什么也不敢说,可能是自己的父亲被母亲打了说不定。因为这样的女人的老公一定是窝囊的,没主见的,凡事都要听妻子的指挥。女人嘴撇着,像嫌恶一只苍蝇。而弱小的女儿干坐着,向内靠着,依靠在母亲身边,像个雏鸟,今天刚刚出了窝,还不敢动,但是母亲一直把她往外推往外推,要她迎接生命的大风大浪。女孩的嘴巴嗫着,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玩偶,看着地面的掉落的头发,而母亲只顾着玩手机,听音乐,丝毫对女儿没有什么亲切的情感,一看就是个嫌弃女儿夺走了丈夫的爱的母亲或者是一个继母,反正和这个小女孩十分疏远,甚至陌生和厌恶。看女孩低着头望着地面的无底洞,仿佛能把地面望穿了。女孩也是坐得极不安稳的,她的身子是往母亲身上靠的,手里始终抓着一个小玩偶,是个树袋熊吧,像女孩,那么瘦小柔弱,趴在女孩的身上。女孩太瘦了,母亲的衣服实在撑不起来,是空荡荡地罩在身上,像个罩袍。女孩仿佛在思索什么心事,比如班级里的那个男孩子的笑和打完篮球的湿头发和湿衣服,正是思春的年级。

坐地铁不忘看题目,是应试制度的牺牲品呀。小小的年级,没有花裙子,没有快乐的笑脸和朝气,而是黄色脸上冒着油汗,闷着的学腐气息。女人一直絮絮叨叨的,上海话我听不懂,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女孩说,你玩手机呀。女人说,没电了,拿出自己的包包里面的用塑料袋裹着的手机,说,你看,没电了。似乎是女孩嫌弃她聒噪,害自己看不进去题目。女人给女孩喝安慕希,女孩洒了,女人赶紧拿出纸巾,随意一折轻轻擦拭,女孩却毫不在意,继续看着自己的题目。后来,女孩不知道说什么惹恼了女人,女人倔倔地下车,头也不回倔倔地走,女孩跟在身后,仿佛浑身轻松的模样。

我可以想象,回到家以后,他的母亲一遍遍唠叨考上重点大学有多重要,女孩的额头上光舔舔的,没有刘海,头发全部梳上去,卷卷的碎发炸起来,额头上有细细碎碎的红色小颗粒,她的脸也不是光洁的,而是毛孔粗大,皮肤粗糙,一个青春女孩就这样在父母的重压下过日子。

我以前读书时候,母亲不管这些,她宁愿多去山上砍一些柴,多去地里干一会活,多去超市买点廉价蔬菜和水果了。超市卖不出去的快坏了的腐败或者蔫了的蔬菜和水果放在结账的台子旁边,母亲会去一遍遍瞅视,最后将最实惠最物美价廉的那一袋子拿走,或者是几袋。父亲总是在洛阳,两周一个月见一次,我在某种程度上是自由的。但是我这个人生性敏感,胡思乱想,所以我的青春期也是忧郁恍惚的,并不是快乐烂漫的,当时物质上的贫困导致衣着上的不堪和皮肤的黄而黯淡,头发又缕缕白丝,导致了我的自卑情绪泛滥。

那会宿舍里的女孩姚蒙蒙头发拉直了,躺在床上,柔顺的长直发垂到地面,像杨柳,桌子上是她的护肤品,一瓶一瓶的。当她洗漱完,洗完澡,她拧开一个个瓶盖,倒在手心,往脸上抹,先拍保湿水,再拍保湿乳液,再抹保湿霜。她piapiapia地拍着,在窗口,风吹进来,她的脸那么白净,那么光滑,而我们一年四季几乎不用任何的护肤品,只是冬天时候买一包郁美净随意抹抹就好。她还用洗面奶,白色的泡沫,洗完以后,瞬间感觉白了。

当时我们极度缺水,有一段洗漱间有水,我们呼呼啦啦洗衣服,洗脸,洗脚。但是一般时候,我们都是去教学楼后面的角落里提水,回来后,节省着用,往往是将脸盆靠在床脚,像个漏斗一样的三角形形状的水,她洗完了,你接着洗,然后,洗的发黑的水也不倒掉,而是拿来洗手,晚上洗脚。我现在难以想象当时我是怎么受得了了。我们不用洗面奶,一般都用香皂,甚至有的人啥也不用,直接是清水洗,所以很多女孩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起着癣。春天冬天时候,一抓一大把皮屑掉下来。我们多么羡慕姚蒙蒙呀,她说这些护肤品都是爸爸买的,她的床上放着爸爸的照片,穿着白色西装,干净帅气,40多岁的人了,看起来也就30岁。我们当时完全不知道还有护肤品这回事,更别提爸爸给买护肤品了。青春岁月就在肮脏与不洁净,丑陋,不加修饰的自卑中度过了。

记得寒冬腊月里,我的上铺咯扭咯扭摇床,不是故意的,晚上十二点回来,早上五点起来,搞得我每天都头晕脑胀的,我也不好说她,只是有时使劲摔门,用力拍打自己的床铺来表示愤怒。我用冰凉的水洗脸,等二琴起来了,她用我的水洗了脸,去教室学习。好在日子不长,我的母亲来学校附近租房了,我便搬了出去,从此睡得好,吃得香了。

当初,因为高二暑假前的那次没有考好,于是被分到了下面的宿舍,也没有参加暑假补习,而她们被分到了教学楼上的宿舍,为了她们更方便地学习。早晨可以起的更早,晚上可以睡得更晚。但是我们为了赶上她们,也争取比她们起得早,但是起得太早,进不去,在教学楼下等待,而她们已经在教室学习了。不能呆的太晚,宿舍要熄灯,她们却可以呆到十二点甚至更晚。我们十点就带自己的题目和书本回到宿舍,却因为宿舍的嘈杂,没办法专心学习。早晨五点钟,月亮像一个黄色的小镰刀一样躺在房顶上,蓝色的天空,我们奔跑着往宿舍楼,因为太冷了,手脚都冻得发麻。

当时,我被分到了二楼的楼梯口的宿舍。五个女孩。住在门口的是一个狐臭女孩凤。因为有狐臭,我们经常开窗通风,我们的窗户在去上课都是开着的。那白晃晃的日光将我们的毛巾晒得发干,擦在脸上刺啦生疼。那凛冽的风吹得我们的床上都是灰尘,一铺扫呼啦啦往下落。她的嘴巴一圈长了点点的小颗粒,溃烂,她的嘴唇发黑。她经常张大嘴说话,嘻嘻嘻大声傻笑,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狐臭很让人恶心。我经常觉得呕吐。这是我搬出宿舍的最大原因。

凤的好友霞是一个长得一本正经心里却极有心计的领导者形象,皮肤发黑,大腿已经长肉,提前衰老。她的裤子是洗的发软的较为妥帖的蓝色牛仔裤。她披散着头发,牙齿齐白,咬字说话。当有事情发生时候,她站出来,一字一句说着解决办法。当自己的好友胖女孩哭了的时候,她就抱着她,安慰她。

她们的帮派有四个人,除了她们,还有两个。一个是白白胖胖的开朗女孩,一个是高而不瘦显得虚囊的驼背女孩,经常痴痴笑着。她们不爱学习,觉得自己再怎么学也是倒数,所以自暴自弃,回到宿舍大声说话,讨论着八卦。

而我的帮派只有一个女孩,她叫红霞。脸婴儿肥,白白嫩嫩,透红。齐刘海,嘴巴抿着,白色绒毛胡须,鼻子鼓鼓的。她不爱说话,文静,笑起来像是婴儿被逗胳肢窝似的,突然地坑坑发笑。笑得不那么明朗,笑得总是那么矜持,像太阳从云朵里钻不出来的那种挣不脱。她还有个弟弟,母亲很年轻。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只是我经常喜欢独来独往,而且又老嫌弃她挤在我的桌子上,所以我有意躲着她。后来,她和我的前女友蒋雯露走在了一起,因为当初我也是嫌弃蒋雯露太有计划,太按部就班了。所以她们两个结合非常合适,她们很快乐。我却总是很孤独,很忧郁,但是即使这样,我还是享受着我的自由。除了课间操下楼和去上体育课我总是害怕形单影只被喜欢的男生看见,其他的时候我觉得很自在。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我一个人跑到学校前面的像伞一样的小树下,躲着,和自己说话。一个人在前面的小花园里闲荡。这些都是当时我的秘密,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我往往是快步穿过人群,奔跑下楼,然后踩着铃声进教室。我当时以为大家都好奇我去了哪里,现在想想,当时谁会在意你去了哪里呀,你又不是他们的心上人,男生对你不感兴趣,女生对你不感兴趣,所以就算你死掉了,第二天人们只会大吃一惊,然后回归平静的。但是如果是班级里的最帅的男孩一天没来学校,那么大家都心慌慌的,对他极为担心。我那时就是一个怪人呀。

记得自己喜欢的男孩坐在我身后,用脚蹬我的凳子,向我借我的mp4(上大学的姐姐用过给我玩玩的)时候,我扭头对他说,不借。他骂我,傻逼,还踹了我的凳子一脚。我当时那么喜欢他,为何不借给他呢,我真是个怪人。为何对他的人品毫不在意,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他呢,并且还变本加厉地喜欢他。我太看重外貌了。他穿着的细密条纹的红灰白黑毛衣,在楼下打球奔跑着的的样子太让我着迷了。他穿着卡其色皮呢子衣从那头走过,又让我心里悸动,那是好几天不见他,他来学校的那天。他的眼神泛着桃花水波纹,炯炯有神,我是爱上他的眼睛,然后爱上他的。他从教学楼的走廊那头走来,我的心早就跟着他走了,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从我们教室最后一个窗户口消失了踪影。

第一次爱上他是因为要上课间操了,他叫着班级里的同学们,下楼去。我看着他,以为他在看我,故意叫我,所以我爱上了他。后来,我因为家里贫穷,订不起物理和化学报纸,我觉得丢人,但是我想到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其他人怎么看我我无所谓的。

早读时候,他来我们教室巡视了,他是纪律委员,学生会主席,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心灵相通,心神交会,我们是互相爱着的呀。

走到厕所的楼梯口,他在那里,身边似乎站着一个女生,我匆忙奔回去,写了一晚上的日记,泪水点点滴滴滴在我的本子上。

当时,我们的厕所在他的教室边上,所以每次上厕所都要经过他的教室。所以一般时候我都憋着,不愿意上厕所,因为我害怕自己满脸痘痘,缕缕白丝,破旧的裤裆处有补丁的牛仔裤(我记得那时似乎太冷了,我里面穿着一件牛仔裤,外面罩着一件姐姐的裤裆破了的牛仔裤,为何当时不穿舒服一些呢,似乎是觉得姐姐的那条牛仔裤好看一些,而里面那件因为晾衣服时候搭在绳子上有了像蜈蚣一样的印子)那样的形象太狼狈了,所以我一般不上厕所,养成了憋尿的好习惯。再加上那时候,也因为人多挨不到自己接热水,所以喝水也少。但是一旦鼓起勇气,去上厕所,就是一件非常庄严的事情了。要穿过楼道上拥挤的人群,走快点,经过他的教室,有时候甚至要和他打个照面,因为他站在教室门口透气。心扑通扑通跳着,脸红到耳根,故作镇定,走过去,跑向厕所。厕所人多,就躲到走廊尽头的小角落里发呆,看着灰色的建筑物上的黑灰色灰尘,有时候太阳照在脸上,暖暖的,这冬日的来之不易的阳光让人觉得还是有一线希望,但一般时候,都是阴晦的天气,只有灰色的灰尘飞扬在灰黑色的建筑物上,风刮人脸,十分不舒服,心情也糟透了。

冬天的阳光在房檐下洒下影子,门口花坛上的花朵已经枯萎,不像春天时候那么翠绿,夏天时候那么旺盛,烂漫却被太阳晒蔫了。这些花朵是青青种的。她从家里拿来花籽,洒在花坛里,给花坛松土,每天浇水,终于指甲草开花了,豌豆花开花了,五颜六色的,十分娇艳。我们每天沉浸在卷纸里,一下课,我们就来到花坛边上,看花,像花朵一样浪漫的花样年华。青青戴眼镜,长得有点壮实,皮肤较暗沉,是干农活晒的。她会在宿舍的地上放一盆水,拿毛巾擦拭脖子,伸进衣服里擦拭,她的眼睛很温柔,但是有时候说话不太顾忌别人的想法,而且有点小气,因为家里困难,也直接说出来,不想让你吃。她得罪了不少人,但是依然乐此不疲,人只要做自己就好,干嘛要畏惧别人的眼光呢。

开学第一天,我和她坐在学校的草地上聊天,吹风,看星星。我的脚脏了,于是我赤脚提着鞋子回了宿舍楼,这使得她对我刮目相看,她和我成了知己。因为我们都是村里的孩子,都喜欢花花草草,喜欢自然,干过农活,皮肤晒得发红发黑。

高一时候,我们的教室门口是一大片空地,我们站在那里可以摘到柳树的叶子。杨柳依依,我给自己扎了两个麻花辫子,用红色毛线扎起来,穿着红色的棉袄,鸟儿叽叽喳喳叫。

那一年,是2018大地震。当时,我们正在上物理课。突然,我感觉眩晕,天花板上的吊扇猛烈地前后摇摆,物理老师说,我先出去看看情况,他走了,再也没回来。我们等到他走了,听到外面都是人挤挤嚷嚷冲下楼梯,我们也赶紧冲出去,人挤人,有的直接从桌子上跳下来,有的腰把桌子角碰折了。跑下去,在离教学楼很远的远处,走来走去,恐慌着。

不知道为何,高二时候又有两次地震,一次是在风沙漫天的初春,一次是下午时分,地震让我们恐慌,但是也让我们偷偷乐,因为可以休息一下了。在嘈杂的操场上,我寻觅着小艺的身影。

高三时候,我们坐在靠栏杆处,说是做题,将自己的卷纸放在栏杆台子上,其实我们是在看楼下的男孩。我的眼里只有他,顺便会看大壮,大壮是个小脸男孩,鹅蛋脸,白净,穿着白色的羽绒服,黑灰色牛仔裤,腿长一米八,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头发烫成小卷,脚上穿着白色或者黑色运动鞋。我喜欢他是因为他的白净,笑起来呆萌木讷。但是他这样毕竟吸引不了我太多,我最爱的还是有着潇洒魅力的小艺。他在球场上从南到北奔跑着,我看不懂球,最多只知道他进球了,投了三分球,其实输赢我不在乎,我只是要看他,看他笑,看他奔跑的样子,他笑起来嘴角上扬,现在想起来他就是漫画书里的男主角形象呀。高大,帅气,潇洒,风流倜傥,笑得好看。冬日的暖阳尽管微弱,但是中午一两点的阳光还是能将我们的身上照得暖洋洋的,我们心里怀着满满的爱意,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孩的身影。那是多么美好的回忆呀,就像一朵白色的山茶花一样纯洁无瑕的喜爱的情愫漾满了我们的心怀。

记得那是有个周末,我没回家,从外面买了水煎包和橘子往宿舍楼走去。正好,在教学楼的一楼灰暗的走廊碰到他和一群人往学校门口走去。我想多了,以为他在想着我为何周末不回家。但是后来才知道,人家根本都不会瞧我一眼的。可能只是觉得这不是班级的同学嘛,干嘛周末不回家。其他的他才不会理会那么多。他脑子里想的是篮球,游戏,成绩,漂亮衣服。一个丑小鸭般的女孩谁会在意呢。

我现在想起来,仿佛我的高中一直是风沙漫天,空气中漂浮着灰尘和沙土,我们的脸上起着癣,白一块黑一块的。天空是灰白的阴天,我们的心情也从来没有好过似的。

她是个残疾女孩,是她说我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她虽然是个残疾人,但是她的心态比我们好太多。她有小儿麻痹,因此,脖子和脸是没有间隙的,是挨着的,看起来有点奇怪,仿佛永远耸着肩膀。她的嘴巴歪了,脖子揪着,但是她嘴巴能说,一套一套的。懂得不少,也喜欢分享好吃的。嗓音有点甜腻,但是不是蜜那样的,而是像春天的洋槐花一样清新爽朗感觉。细细的嗓音颤抖着,细细的笑。她住在宿舍的门后。床铺是母亲拿来的新缝制的棉被,褥子,新的有大牡丹花的胭脂黄红色粗布床单被套。我们呢,大多是家里的旧褥子,和新棉被,但是被套和床单都是旧的。尽管是旧的,但是看起来还是整洁的。她当时暗恋的是大壮,或者是高进。但是她和他们就像哥们一样玩闹,我却可以看明白。

上大学后,我向小艺表明了心迹,他只是嗯嗯知道了,没有给与明确答复,也是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因为他在复读。后来,他考上了四川飞行学院,交往了一个明星脸女友,并且同居了。

上大学最初的网恋对象是叫海边的月,他帮我申请的QQ号,所以我们就聊起天来,记得当时的手机是摩托罗拉,按键盘也费力,声音也啪啪啪很大,我不知道怎么联网,因为我的手机不是人家那种自动下载了扣扣的手机,我的手机上没有扣扣,只能上WPA去上网,因此我的话费那个月达到几十块,把我吓坏了。当时完全就是因为自卑不敢玩手机,也不敢问,甚至不敢拿出手机,害怕丢人。扣扣那里有个小括号,里面有1234,就说明有几个消息。我和他具体聊些什么,我已经忘完了,但是每天期待着小圆圈里显示数字,成了大事。走在深秋的暖阳下,操场上的草青黄不接,我感到快乐与欣悦,因为他说的某句话。有时候会哭泣,也是因为他说的一句话。后来,他有了女朋友,也就和我没了联络。

他之后是彩虹的老乡,是个体校的内蒙古男孩。长得浓眉大眼,方堂堂大脸庞,是父亲喜欢的类型。因为他不理我了,我在宿舍的床上哭闹。在罗庄的网吧里上网,和他视频聊天。那个网吧的地面是石灰地面,墙上是黄不拉几的灰色,一个小灯泡滴流着,是最简陋的网吧,一小时2块钱,3小时5块钱,包夜的话只要6块钱。我们宿舍的女孩子纷纷化了妆,穿上漂亮衣服,没有漂亮的衣服就穿别人的,比如蜜的,玫瑰的衣服。蜜穿着自己新买的蓝色娃娃衫,或者是在商场叫嚣着要买的最后买了的紫红色条纹背带裙,里面是紫红色细密花纹的毛衣。她当时是最小资的一个人,在我们看来,几百块的衣服说买就买,并且是心心念的,在我们看来都觉得奇怪。有那么喜欢吗,不买也就那样吧。干嘛一直叫嚣着呢,像个神经病一样:我好想买呀,好好看呀,怎么办呀,我买了这个月就没钱吃饭了。于是这时候彩虹上场了:哎呀,没事,你买吧,我这里有钱,借你。于是蜜在犹豫纠结中买下了心爱的衣服,去包夜的时候穿。平日里她一般穿着黄色条纹或者红底黑点衬衫,牛仔裤,帆布鞋。经常是穿了的衣服袜子塞在柜子里,一天换一件,过几天又拉出前几天穿的衣服穿上,头发油哄哄的。一个月才大洗一次衣服,头发随便梳了扎在脑后。一个月的周末,她拉出所有的衣服,和床单被套。床单被套拿出自己的硬币塞进洗衣机,如果没有硬币就向我们叫嚷着,谁有硬币,四块钱。所有的衣服放进我们几个人的盆子里,戴着手套,几乎能洗到下午。她奔走着,洗完,将衣服晾在外面的阳光下的架子上,回来吃别人稍的青椒炒肉。她不吃蒜薹炒肉,不吃胡萝卜,不吃很多东西。但是她也有自己的美食精。比如我好想吃我妈妈包的大包子,韭菜鸡蛋馅的,我好想吃妈妈炒的牛肉,凉粉汤,牛肉汤,豆腐汤,好想吃妈妈包的饺子,好想吃……特别强调什么东西应该是什么馅,什么搭配什么,而不是其他。她吃东西会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并且很大声。我因为自己也是,但是没她那么厉害。但是在家里母亲总说我,让我不要那样。我对她说,吃饭吧唧嘴不好。她用质疑的口气抬起头对我说,我就是这样,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现在想想,她吧唧嘴估计还感到自己多可爱,很自豪呢。

她吃什么都是香的。麻辣烫,她喜欢吃面筋和土豆片。晚上躺在床上,她穿睡衣跑下去,买一份炒凉粉,坐在床上的小桌子前吃着。她经常不起床,习惯让别人带饭。因为夜里经常受到她的打扰我心里恨她,所以我渐渐不爱给她带饭。她却不知道,以为我小气。

我们本来是很好的朋友。刚进宿舍,她帮我贴墙上的墙纸,帮我铺床。报名社团的时候,我不敢说普通话,都是她帮忙出头的。她陪伴我,拉着我的手,给我温暖。在暑假放假时一起坐车回家,她父亲开车顺便送我回父亲的住处。只是后来,我心里有怨气,才渐渐走远了,成为了陌生人。

现在想来她的青春才是完整的,有个男友,谈了一场四年恋爱,在学校里吃好睡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我呢,大一大二太过于自卑,不敢说普通话,大三大四才真正做了自己。也是由于恋爱让我勇敢。

蜜的男友叫小六,在新郑读书。最开始,我进宿舍那天晚上,她们就在打电话。后来,蜜经常躺在床上,坐在床上,反正就是在床上,和他说话。白天,晚上,不分昼夜。最开始,小六经常过来看她,后来马上毕业了,面临着找工作,压力大,人心惶惶,也就不来了,她便变得歇斯底里。晚上的时候哭哭笑笑,一会哭,一会笑,撒娇,说着,如果我们有孩子了怎么办等暧昧的情话。白天没有课时候,她一般不起床,她的精力格外好,一般都是睡五个小时就够了。夜里看手机上的小说到深更半夜,白天又噼里啪啦地在床上翻书写着要交的作业。作业一般都是在截止日期的前一天晚上熬夜赶出来的。明明有大把的时间,却沉迷于看小说,煲电话粥,淘宝买衣服。我时常想着,她怎么还不写作业呢。又要等到晚上熬夜开着台灯,呼啦哗啦翻书影响我睡觉了。

她白天,她躺在床上,帘子拉得紧紧的,在里面看小说,等到吃饭时候,叫着,帮我带一份木耳炒肉丝,青椒炒肉。打电话给在半路要回来的人,让带饭或者是零食,学校门口小摊的臭豆腐,烤面筋。经常是哇的一声,啊的一声,呀的一声,比如看到了什么漂亮衣服,油滴在被子上了,水杯洒了,小六要来了等。她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随时戳破你的心脏。

她喜欢画画,画得也不错。她学的专业是国际贸易。努力考注册会计师。她是洛阳的镇上的人,小六也是。她经常给我们讲述小六追求她的过程。那天下雪了,小六跟在她后面,送她一个杯子,掉头就跑。在教室里他们是同桌,小六经常给她买熊娃娃,水杯等可爱的东西。她的床上放着几只熊娃娃,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脚头几个,棕色的两只大的是情侣熊,象征着她俩,其他的是她们的孩子。

她经常深更半夜煲电话粥,因为吵架了,她晚上就给他打电话,寻求一个合理解释,或者是他一直给她打电话。她的声音很小,也是怕影响我们睡觉。但是即使很小,在两年时间里,我几乎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我的床头是另外一个喜欢熬夜的开着台灯看小说绣十字绣的东北女孩。

夜里听到蜜在哭,说着你好几个月不来了,你以前都是一天好多个电话的,你以前都是我在吃饭时候打来的,你以前……后来,她被哄好了,说着,你不许反悔,我们拉钩,不许变,谁变谁是王八蛋。但是下个月,他又没来。她又哭了,反反复复地哄,反反复复地哭。等到后来,她不再打电话,而是玩起了电脑,电脑的光映着,或者是她开着台灯在做作业。等她噼里啪啦地下去上来,睡觉,我早已没了睡意。于是我经常在被子里哭泣。枕边是湿的眼泪。

我担心黑夜的来临。夜里,我从这头换到那头,可是这头的灯光刚暗,那头又亮起来。我趴在枕头上睡觉,避免光线,我捂在被子里,却喘不过气。我横躺着,我试着用各种方法,但是两头的她们完全不知道。后来,我给她发了长长的短信,说自己受到她打扰了,希望她能注意一点。她的确改变了一些,但是时间一长,又开始了。我再次发了短信,她开始躲避我的眼神,我们成为了陌生人。

曾经快乐的时候,我们去包夜,蜜穿上好看的衣服,配上好看的鞋子。这些平日里她是不穿的,她说,没有鞋子配,没有裤子配。于是每天浏览着手机,看着淘宝,想着买什么鞋子配自己的漂亮衣服。她是宿舍里唯一一个取快递的女孩。她的快递经常会放在小卖部,她上完课顺便捎回来。那时候,我们都是一起去上课一起放学一起吃饭,所以等她去拿快递时候,我们就站在小卖部门口,于是小卖部的阿姨就说:你们不买东西吗,堵住门口了,人没法进了。我们就往边上走走。

当时我们根本不懂快递是什么,网上购物又是什么,所以我们也只是知道蜜又来快递了,我们却不知道自己买东西。后来,渐渐地,方圆,玫瑰,她们也有了快递,知道了圆通,汇通,国通,韵达。她们会说,国通合并了什么。还有联通合并了什么这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词语。

我们有过几次包夜的经历。在网吧,我和彩虹坐在一起,她边上有方圆,文娟。而蜜和玫瑰她们坐在里面的包间,她们是上网的能手,不像我们,甚至不知道怎么百度,不知道在哪里输入百度,打开网页在上面输入baidu,然后才打开百度的网页。她们玩着炫舞游戏,后来她们也让我试着玩,结果是我跟不上节奏,手和眼睛不能并用,所以人家玩完了我才开始。我是最笨的那个人。彩虹比我强一些,但是也很慢。

有一天,我坐在那里,实在无聊,就玩起了测试题。爱情测试,各种测试。我玩了一夜,因为实在不知道看什么。再有一次,我是在书本里知道了《挪威的森林》,在网吧偷偷看,记得当时画质不清晰,颤抖着,我也是偷偷地看着,身边人看我屏幕我立即退出,在网吧我高潮了。那是一种怎样惊心动魄又私密的性观摩呀。虽然说并不是裸露着身体做爱,但是男主角那棕色发亮的背,两个人纠缠在一起,身体的交融让我觉得很刺激也很舒服。但是也为女主角那疼痛感震颤着,仿佛她要痛死了。

备注:此文有点长,如果你有耐心看完,我将万分感谢。我在再次看的时候,听的音乐是 To Vals Tou Gamou(Remastered),伴随着这个乐曲,我觉得生活没那么沉重,还是轻盈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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