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头

‍‍

母亲看到我的白发，又气又恨又惋惜地说，看你那白头发。我更生气，怨我爸，我爸就来句，你怨我，我怨你爷爷？母亲当然是希望青春美丽的少女拥有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而我，在读小学时候，去朋友家玩，敏、玉玉和我互相用刮虱梳帮对方刮那白色的ji（虱子的虫卵），敏帮玉玉拔掉一根白头发，玉玉，你头上怎么那么多白头发，明明是一个母亲生的，可是只有姐姐（玉玉）有很多白头发。我也有很多白头发，她们帮我一一拔掉了。拔掉之后，整个头皮都有点生疼。

于是，在初中的某个暑假，我便开始染头发了。我坚持要染，母亲不懂染发的危害，因为我的执意自然支持。染发膏是父亲买来自己用的，我用一点也没关系。某个晴天，母亲烧水，我脖子上裹着脏兮兮的旧衣服，母亲便开始给我抹染发膏了。后来，额头上鼻子上脸上有几片黑渍，头发也染得不像样，有的没染到，有的染到了。就这样，我染头发了。才10多岁。怀着美丽的幻想，结果，等到头发越长越长，头顶像长出白花一样白花花一片了，尴尬的不行。就赶紧继续染，小小年纪头皮遭受着染发膏的侵蚀。只因为在学校里，上体育课或者是做早操时候，后面的女生会突然来一句，你头上怎么这么多白头发啊。你是少白头啊。已经很难受地回答了几千遍了，还要再次回答：我爷爷遗传给了我爸爸，我爸爸遗传给了我，我姐姐一根白头发都没有。

学校的学生质疑，家里人也会感觉你的奇怪。姐姐有时候会说，你怎么这么多白头发，父亲也会说，母亲当然也会说。说多了，这个烙印便刻在脑子里，好像自己像母亲一样头顶花白，那么不堪入目。听人家说了偏方，家里便买来了黑豆，开始种，结果，种完了，也没有用醋泡，何首乌呢，也太贵，哪里舍得买呢。不过是个由头，黑豆也没吃到嘴，给姨妈种了，她们家地多。听说是吃坟头上的小蒜吃多了。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

当母亲开始染头发时候（大概50多岁开始染，40岁就头顶花白了），我便坚决不再染头发了。也许是我懂了太多染发剂伤害头皮的知识，我看着父亲越来越稀疏的头发，头顶开始秃，头发也越来越细，梳子将那几根头发斜梳到一边，似乎头皮很疼的样子。我再也不染发了。顶着一头白发，到理发店，人家总让我染发，我说不染。烫发染个色好看啊。不染。当我有天看到有人写对萧红的回忆时，说初见萧红，看到她有很多白头发，营养不良，很瘦。我才从心底生出了一种自信心，萧红，作品流传下来的女作家，她有白头发，那么我是不是下一个萧红呢。有白头发又怎么了。大多数女人是40岁左右开始有白头发，而我早早就有了白头发，也许这就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吧。有几个女人能成为萧红那样的作家？

但是当年我可没有这般勇敢，我常常扭过头来，恨恨地看着那个也许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我为什么你有那么多白头发，也许你的回答并不让她满意，她会继续追问，少白头啊，你家里人怎么不想着给你治治？面对着一群人的目光，只想着钻进地缝里去，羞愧极了。可是下一次，她会继续再问，你咋这么多白头发，之前没看出来啊？我到现在还是不理解，为何她们会对你如此关心？明明是平常没有说过话的同学，或者是多嘴多舌显得自己很能干的那些女孩说的。我的好友，那些安静温柔善良的女孩从不会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质问你。仿佛你年纪轻轻就有了孩子一般，需要遭受道德的审判。

母亲最开始执意要染发，遭受我的反对，我说，伤头皮，后来，我渐渐帮母亲染头发了，因为染头发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增强了人的自尊心。一旦你头发花白，又不染，显得你这个人特别不讲究，而我，却执意这辈子不再染头发。

额头上的几根白头发格外亮眼，我就自己拿剪子剪掉，不小心带走了一根又一根黑头发，于是，额头的头发就纷纷翘起来了，白的黑的。有时候自己也懒得理会，随他去吧。当我听到某个老师说自己注意形象的完美时，我才恍然醒悟，原来，这世上有人非常在意自己的外形，就像读研的好友欢一样，总是随身带个镜子，照照脸，有没有眼屎，鼻孔里有没有脏东西。而又有一些人，她们非常不在意自己的外形，就像我，白头发，你看到了又怎么样？一头白头发又怎么样？难道有白头发就显得你上了年纪？还是我很邋遢？内心的富足、坚强的生命力从来不需要这些外在去证明。如果可以回到青春期，我会狠狠地对质问我的女孩们说：要你管？我有白头发和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