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哲友（八）

一

传统的以一套逻辑自洽的学说为正统的思辨哲学已在终结，哲学正在面临时代变迁的新的召唤。

人类的时代经历了“认知革命”的近万年的历史过程，在这近万年的历史过程中，人类的视野从外部世界的本原思辨逐步发展为认知省察的思辨，即从世界本原的思辨，发展到认知的思辨；从知识的绝对基础思辨，发展到认识何以可能和何以与自在事物一致的思辨，试图找到一种形而上学的最终成果。可是这样的形而上学的最终成果在世界范围都没有能够通过逻辑自洽的思辨获得最后一步的成功，获得它的“金苹果”。如上世纪现象学者胡赛尔所说，这实在太难了。对晚年的胡赛尔来说，其现象学观念竭尽殚虑地力图以逻辑自洽的完美发现认识论的新大陆，似乎看到了上帝的应许之地，但却没有始终没有进入这块应许之地。

当代世界，随着科学技术的高度发展，特别是电脑智能的出现，人类的文化演化，正在从以色列学者赫拉利在《人类简史》所阐述的“认知革命”时代转向了“智能革命”时代的更高迈进。特别是对电脑智能能否获得人脑般的自我意识和思想活动，能否实现人脑和电脑在自我意识和思想活动上的沟通，使人类意识结构的智能借助于“脑机接口”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发展形态，在人脑和电脑间实现生命和意识的转移，已成为时代变迁对哲学的新的召唤。

从以逻辑自洽为正统的哲学思辨的传统中解放出来，转向实在的人类意识结构和人类意识结构基本运动的探究，转向哲学自身领域的科学，搞清感官知觉和概念思维联结的人类意识结构是如何形成的，人脑是如何获得符号系统介入的指称抽象构造的概念和概念思维意识的，人类思维的概念运动形成的是一种怎样的概念逻辑基本架构的，概念逻辑是怎样以其自身能动过程的基本环节和规则绽出人类的语言指称、事物认识、自我意识、思想活动、想象虚构，精神能动和智能创造的，如何为当代电脑智能技术的发展提供概念逻辑系统开发和生态应用的思想驱动，以哲学和科学的协同，实现“脑机接口”的智能革命，已是哲学发展面临的新的时代课题。

就国内哲学总体而言，至今没有察觉“认知革命”到“智能革命”的时代变迁正在发生，以及哲学历史转向的召唤。国内的学院哲学至今仍沉浸于西方经典哲学的思辨补课，穷诘于西方经典哲学的命题，满足于佛学般的经辨、讲授、领悟，以此为学业大成。尽管这样的补课有着历史的需要，然决不可长久地陷入而毫无新的视角和新的担当。

实际上，西方哲学自上世纪下半叶以来，正统的逻辑自洽的思辨哲学已不能再前进一步，也不可能有新的逻辑自洽的思辨哲学的创立。相反，我们看到各种认知学说正在同科学的观察和发现结合，星星点点的兴起，这样的情况表明，哲学已需要察觉“智能革命”的时代召唤，进行历史的转向，从逻辑自洽的思辨转向人类意识结构的实在探究，转向与科学的紧密协同发展。

二

哲学要从思辨进展为科学的观点是对的。

恩格斯曾有一个观点认为，随着科学日益从哲学的怀抱中独立出去，哲学剩下的领域就是思维规律的探究，即逻辑和辩证法的探究。

本人以为，当今时代正在从“认知革命”转向“智能革命”，要求通过“脑机接口”实现人类意识结构的更高发展。哲学对思维规律的探究实际上应还原为对人类意识结构的实在探究。特别是对人类智能的概念逻辑架构的探究，为概念逻辑在电脑中的系统开发和生态应用，提供哲学的揭示和知识。

三

说必然的规则是哲学用语而不是逻辑用语，那么：

1、逻辑究竟是外部强加给思维必须遵守的规则，还是思维自身的内在必然；

2、思维有没有它的自身内在的必然规则？讲思维自身内在的必然规则难道只是哲学的而不是逻辑学的？

3、康德的先验哲学有判断的逻辑规则和推论的逻辑原则，黑格尔的逻辑哲学阐述了以概念为内在根据的逻辑学，维特根斯坦的分析哲学讲语言的逻辑，恩格斯认为，哲学还剩下的思维本身规律的学说，即逻辑和辩证法，难道逻辑学和哲学是分为两家的？

四

1、逻辑的对象是思维的规律和规则。逻辑的依据是概念，形式逻辑认为，任何一个概念的内涵和外延，都是定格的和确定的，即非此即彼的。而按照黑格尔逻辑学的见解，第一，形式逻辑的思维规则实际上并不是思维自身内在的，而由外在的经验整列出来的。国内的形式逻辑的教科说逻辑是思维必须遵守的规则，就很能说明这一点；第二，形式逻辑有着“非此即彼”的知性局限，这种局限扬弃了概念的过程性，即任何概念包括简单的概念和复杂的概念实际上都处在定格和非定格，确定和不确定的自身矛盾性质的对立统一过程中，逻辑学既需要对概念有定格性的把握，更需要对概念有自身矛盾性质对立统一的把握。

2、我很赞同黑格尔关于，以概念为根据的思维是一个自身能动的逻辑过程。在黑格尔逻辑学中，概念以自身为对象，不断否定自身、返回自身，由此绽现概念是一个在自身矛盾性质中展开变易、过渡，上升的逻辑过程。黑格尔辩证逻辑的主要缺陷是，离开了概念发生于人类意识结构中的界限，把概念和概念运动上升到了创世说的形而上学高度。而实际上，概念只是人类意识结构中的符号系统介入的指称和对象联结的抽象构造，这样的抽象构造在人类意识结构中形成了一种概念思维的意识活动，并和身体系统的感官知觉一起组成人类意识结构从表象到概念、本能到智能、自然之物利用到概念之物创造的无限循环提升的基本运动。

五

意识是生命体的属性，一切生命体都有意识，不过是意识方式有所不同罢了，有细胞的刺激反应的意识方式，有身体系统的感官知觉的意识方式，有符号系统介入概念思维的意识方式。

自我是概念思维的产物。概念思维是语词符号介入人脑的指称和对象联结的抽象构造。这种语词符号的指称和对象联结的抽象构造以客体为对象时，生成客体的事物认识，以主体自身为对象时，生成主体的自我意识，因而能说出一个“我”字，形成个人所能达到的自我统觉。

至于灵魂，如果说是动物的灵魂，就是动物的感官知觉的自主意识；如果说是人的灵魂，就是人的概念思维的自我意识和自我统觉。

六

意识是生命体的属性，是生命体自主繁衍物能摄取的意向行为。发生了生物进化和文化演化的多种意识方式。

自我意识则产生于人类意识结构中的概念思维方式。人类的意识结构是感官知觉和概念思维的联结，感官知觉生成于动物世界，不是人类的独有，而概念思维则是人类的独有，是由符号系统的介入所形成的。

概念思维通过以客体为对象指称抽象构造，生成客体的事物认识，通过以主体自身为对象的指称抽象构造，生成主体的自我认识。这种以主体自身为对象的自我认识，就是自我意识。

在哲学史上，笛卡尔以我思为自我意识的原理；康德以先验统觉为自我意识的原理；黑格尔以存在的反思为自我意识的原理，他们实际上都没有能够揭示自我意识的原理所在。

七

语言是怎样产生的呢？

按照符号哲学家卡西尔的见解，语言是一种符号指称系统，这种语言符号指称系统的制作和使用是人类意识结构的一种先天能力。

按照美国学者的见解，认为语言发生于远古智人群体狩猎采集的分配式食物分享生活。综合两点我的见解是：

一，人类的语言是一种以声音符号的指称系统，此外还有一种相应的图形符号指称系统；

二，人类的语言发生于群体食物分享的分配指称。“民以食为天”，食物分享的分配指称最为实际地带来语言发生的可能。即通过食物分配对象的指称，如品种、部位、份额，分享者、用具等指称，使得远古智人群体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由警示、呼唤、情感的生物性叫唤嬗变为了指称和描述对象的声符，并由指称描述的声符组合发展为各个地域发音不一的氏族部落口语，并扩展到食物分配外一切对象的指称描述。在历史的发展中随着部落联盟和国家产生，通过声符和图符的结合进一步产生了行政管理的文字语言。

八

1、在确定性的界限下，不同的事物关系发生不同的事物规律。新的事物关系形成新的事物规律。也就是说一个事物的规律是由组成这个事物的事物关系所建构的。原有的事物关系不存在了，与此相应的事物规律亦随之消失。

2、事物关系和事物规律在时空中的形成和消失发生着无限可能，使得事物关系和事物规律不会一览无遗。我们的知觉对事物关系和事物规律的观察、发现和建构，既受到主体可知觉范围的界限，又受到客体可经验范围的界限，是种种主客截取的观察、发现和建构，而永远不会达到全知全能的。

3、我们能够察觉知觉范围内的事物关系和事物规律，尽管我们的知觉范围总在不断深化和扩展。但始终存在着我们知觉范围以外的事物关系和事物规律的盲区。我们的知觉范围好比一个圆，这个圆的之外是圆外盲区，这个圆越大，其周边的圆外盲区就越大。

九

1、概念不是凭空发生的。概念发生于符号系统的介入，这种符号系统介入的实在方式就是语言和制图。语言和制图是两种不同的指称和描述对象的符号系统。正是语言和制图的符号系统，以符号方式介入的指称，赋予对象“叫什么”的名称指称和对象“是什么”的定义指称，把感官知觉的表象制作为了符号指称抽象构造的概念和事物，由此生成人类的认识和自我，思想和精神。我很赞成黑格尔逻辑学中的一个见解，即认为事物由概念建构，事物之所以是事物，缘于内存于事物中的概念活动。

2、语言符号和制图符号又是怎样发生的呢？德国人文哲学家卡西尔认为，人是符号动物，符号的制作和使用是人类意识结构的先天能力。我以为，卡西尔的人文哲学揭示了符号的文化功能和指称抽象特质是非常正确的，但有两个缺陷：第一，符号的制作和使用并不是人类意识结构中的先天能力。语言起源于声符，按照上世纪中叶美国学者的见解，语言符号的制作和使用是和食物分配方式的经验历史关联的。远古时代的智人群体，在群体狩猎采集的分工协作生活中，发生了食物分享的生活需要和原始平等，这种食物分享的生活需要和原始平等，在智人群体的氏族部落中，形成了食物分配对象的指称需要，进而由食物分配对象指称的习惯扩大到食物分配外的一切对象的指称。“民以食为天”，食物分配对象指称的需要，以其最为实际和方便的方法式使用喉咙里发出声音的，使智人群体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由警示、呼唤、情感的生物性叫唤日益习成地嬗变为指称和描述对象，群体交流和沟通的声符，并由诸多声符组合为各个地域的部落口语，直至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产生了部落联盟和国家行政的声符和图符联结的文字语言。第二，卡西尔的人文哲学，阐述了符号与文化的关联，但卡西尔没有察觉到的是，符号系统介入的指称抽象构造，首先产生的是概念和概念的意识方式，进而通过概念思维意识和感官知觉意识联结的人类意识结构运动，从表象到概念，本能到智能，自然之物利用到概念之物创造地建构人类的文化世界。通俗地说，在符号和文化之间有一座“概念”的桥梁，符号系统的介入是通过架起一座“概念”的桥梁通向人类的文化世界的。

这便是概念何以能够发生的前提和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