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哲友（十二）

一

什么是本质

传统教科认为，本质是事物的固有属性。这个说法对不对呢？

我的见解是：本质并不是事物的固有属性，而是概念抽象统摄共性的思维建构赋予。

例如，商场里的物品，用来交换，它们的共同的本质属性在我们的思想中就是以“商品”命名的抽象统摄的共性建构；用来“食用”，它们的共同的本质属性在我们的思想中就是以“食品”命名的抽象统摄的共性建构，用来穿着，它们的共同的本质属性在我们的思想中就是以“服装”命名的抽象统摄的共性建构，用来送礼，它们的共同的本质属性在我们的思想中就是以“礼品”命名的抽象统摄的共性建构，等等。

由此可见，本质并不是对象的固有属性，任何一个对象，即使把它们磨成分子、原子般的细小，放在电子显微镜下观测，也是无法找到它们固有的本质属性的踪影的。

本质的奥秘在于，事物的本质之说，全在于概念抽象统摄共性的思维建构和赋予。我们常说事物有现象和本质之分，“现象”是我们的思想对直观知觉表象的命名，“本质”则是我们的思想对概念抽象统摄共性的命名。通俗地说，本质不是对象的固有属性，而是对象处在何种概念抽象统摄共性的关系中，并以此命名。

本质发生和存在于事物关系的思维建构中。例如，黄沙、水泥、石块、木料、塑料、钢材等等，它们各有自己的物理属性，但这些各自的物理属性，并不是它们的本质属性。当它们共同处于建筑物的关系中，我们的思维就会以“建材”的抽象统摄共性的建构，赋予、命名它们共同的事物本质属性。我赞同这样的通俗见解，本质的属性犹如通过平面直角坐标系的两个读数去确定一个点。

人们的思想不同对本质的认识也会不同，这是很正常的。例如，关于人的本质属性，有种种本质属性之说，有社会属性的本质之说，有生物属性的本质之说，有生而平等属性的本质之说，有自由属性的本质之说，有利益属性的本质之说，有性本能属性的本质之说，有人初性本善属性的本质之说，有强力意志属性的本质之说，等等。因此对于一个对象的本质认定：第一，要看这个对象处在何种概念抽象统摄的共性关系中；第二，同一事物处在各种抽象统摄的共性关系中，就会发生诸多本质的认定；第三，不同思想对事物本质的认识，则可通过思辨的方式，获得合理解释和思想纠错，取得较为统一的共识。

二

指称和抽象。

金岳霖先生主编的《形式逻辑》认为，概念具有抽象的特质，这是完全正确的。那么概念为何具有抽象性呢？形式逻辑没有进一步回答这个问题。

在概念如何生成的多年思考中，我得到的见解是：概念是符号系统介入的指称和对象联结的抽象构造；指称和抽象皆来自符号的制作和使用。

例如，当我们面对知觉直观表象的🐮和🐏，用“牛”和“羊”的名词符号指称它们“叫什么”，用一组慕状的、属性的、关系的语词符号组成的语句符号定义它们“是什么”，这样的符号指称就使得知觉直观表象的🐮和🐏，在我们的思维中，生成了“牛”和“羊”的指称抽象构造的概念。

又如，当我们面对一座知觉直观表象的城市，用线条、圆点、文字的指称，在一张纸上标识这座城市的区域范围、道路、桥梁、交通、湖泊、河流、公园、商业、文化、住宅区等等的名称、地址、方位、走向，无疑就把这座知觉直观表象的城市，在我们的思维中构成了一张由线条、圆点、文字综合组成的指称抽象构造的地图。

概念的指称抽象构造是符号制作、使用的赋予，在人类意识中造就了一种符号系统介入的、指称和对象联结，抽象构造的概念思维意识。这种符号系统介入的概念思维意识和身体系统的知觉表象意识一起，组成了指称抽象构造和直观表象联结的人类意识结构和人类意识结构的运动。

为何符号指称抽象的制作、使用，只有声音符号、图形符号以及声音符号和图形符号的结合，也就是语言符号、制图符号、文字符号呢？其原因在于，我们感官知觉的生理配对只有两种：一种是喉咙发出的不同声音与耳朵接收识别不同声音的生理配对；二是肢体画划制作的不同图形与眼球接受识别不同图形的生理配对，以及两种生理配对的结合。以此使知觉表象的对象获得由语言、制图、文字所指称构造的概念思维的抽象建构。

指称和抽象是符号的同一两面，指称是符号的抽象，抽象是符号的指称。有指称就有抽象，有抽象就有指称，两者是不可分离的。我们的头脑是凭籍符号指称而获得抽象构造的概念思维能力的。

三

形式逻辑有两大不足，对此，黑格尔在《小逻辑》的著述中已经讲的很明确了。第一，形式逻辑提出的思维规则是取自经验，从经验中整列出来的，而不是从思维自身内在的根据，即概念自身能动的进程中绽发出来的。第二，形式逻辑有着“非此即彼”的概念局限。概念的同一律、矛盾律、排中律都是是扬弃概念的自身矛盾性质的。黑格尔认为，概念有着自身矛盾性质的对立统一，决定了逻辑的本质是概念的变易、过渡，从低级形态上升到高级形态，直至至高的绝对理念的进程，并以概念自身能动进程的诸环节，内化为精神，外化为自然，创造了精神、自然的全体世界。黑格尔的逻辑学实质上既是形而上学的，又是辩证法的逻辑创世说。黑格尔批判了形式逻辑的两大不足，认为逻辑的自身根据是概念的自身能动进程是对的，对逻辑学的发展至今仍有着极为重要的思想启示。但黑格尔的缺陷是，没有把握着概念的真切所在，不懂得概念是人类意识结构中的符号指称和知觉对象联结的抽象构造，是以人类意识结构为界限的。黑格尔把概念无限拔高到形而上学的云霄，认为概念是先于一切的，结果把概念自身能动的逻辑进程完全离开了人类意识结构的界限，创立的是一种完全不切实际的以概念为根据的逻辑创世说。而逻辑学的发展真正要做的是，探究人类意识结构中的概念逻辑，阐明人类意识结构运动中的概念逻辑是怎样从表象到概念，感性到理性、本能到智能，自然之物利用到概念之物创造，建构人类的文化世界的。

四

关于逻辑自洽

我很赞成这样的见解，通过一个已知的数学模型（已知的知识体系）进行运算（演绎推理），得出的结果必须符合这个已知数学模型的一切规定性，这就叫逻辑自洽。但这种自恰在演绎逻辑中，不允许在已知的数学模型一切规定之外，出现与其相矛盾的另外的解。也就是说逻辑自洽，是不允许生成新的知识体系的。

五

关于“范畴”，哲学家罗素曾说，我一直没有搞清楚“范畴”是什么”。我以为，在康德那里，知性既凭借“概念”获得思维的认识，又凭借“范畴”获得思维的判断。因此对“范畴”，似乎可以理解为是知性的一种较高概念形态，即为我们带来判断的概念形态。

范畴和定义是不同的。亚里士多德在《工具论》中专门讨论了定义是确定对象“是什么”，定义是由对象诸种慕状的语词组合确定的。而范畴在康德《纯粹理性批判》中的使用，则用于对象的判断，即质的、量的、关系、模态的十二种综合分析的判断，是一种较高的概念形态，即综合分析归类的概念形态。

六

康德那里有杂多的外感表象和内感表象。外感表象有形状、大小、颜色、声响、位置、距离、速度、快慢等等的时空表象；内感表象有痛苦、欢乐、焦急、舒心、紧张、轻松等种种情感表象。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等既会造成外感的时空表象，又会造成痛苦、欢乐、焦急、轻松、喜悦、厌恶等等的内感的情感表象。

七

经验是解决知觉的事实，思想是解决认知的真实。两者既联系又有区别。认知的真实是建立在知觉的事实基础上的。事实和真实的统一仍是认知和真理的证明。以颜色为例，颜色是经验到的知觉事实，颜色认知的真实是不同频率的光线在眼球中的视觉表象。颜色的知觉事实和颜色的认知真实的统一是认知真实的证明。也就是说，如果颜色的认知真实，即不同频率的光线在眼球中，如不会产生知觉表象的颜色事实，那就无法证明认知的真实。由此，证明和真理的空间存在于思想和经验的统一中。

八

对康德的先验哲学完全没有必要云里雾里地讲得那么复杂。康德的先验哲学的根本是探究了认识的心灵步骤，即在先天的综合分析下：

1、感性通过先验的时空方式，整列经验到的自在刺激，生成知觉到的外感世界的直观表象；

2、知性通过先验的概念，生成思维的认识，通过先验的范畴生成，质的、量的、关系的、模态的十二种判断；

3、理性通过先验的推论方式，生成二律背反的和三段论的抽象必然推理。.

由此，认识的本质是以心灵步骤的先验方式整列经验质料。康德以先验和经验的统一，克服了休谟经验哲学的偏差和因果关系的或然性，为知识提供了普遍必然的绝对知识基础，开创了一种主体整列客体的认识论，在近代哲学史上造就了认识论的哥白尼革命。即由主体整列客体的认识论，取代了传统的客体反映的认识论。

康德的不足是，不了解人类意识结构中的感官知觉是生物进化的塑造，概念思维是文化演化塑造的历史由来，沉醉在纯粹先验知识的迷误中。

九

形式逻辑的基石是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内涵取自于事物的属性形态，外延取自于事物的范围。概念和事物的关系是定格不变的，是不能指鹿为马的。以此基石，形式逻辑从经验整列的取自中，确定了概念的种类，命题、定义、判断、推论、归纳，语法、逻辑真假值的诸多规则，并在形式逻辑的所有规则中贯穿着同一律、矛盾律、排中律的原则。

但形式逻辑在概念的基石上，恰恰没有探究概念是怎样以符号制作、使用、介入的真切方式在人脑中生成和涌现的；概念是一种怎样的指称和对象联结的抽象构造；概念的生成和涌现是怎样在我们的头脑中形成一种思维意识的；概念思维意识的指称抽象构造又是怎样和感官知觉意识的直观表象联结造就人类的意识结构的；又是怎样从表象到概念、感性到理性、本能到智能、自然之物利用到概念之物创造，建构人类文化世界，形成人类意识结构运动的；以及发展出人类意识结构运动的概念逻辑架构的。

十

抽象不是抽取

抽象是符号指称带来的。如我们的思维对🐮这个知觉对象的抽象，一是通过赋予它“牛”的名称指称；二是通过对“牛”的杂多表象，如形体的表象，生理的表象，性格的表象，可训服的表象、负重的表象等诸多摹状词组成的定义指称赋予，即名称指称和定义指称所构造的。抽象和指称是符号同一的两面。没有指称的赋予就没有抽象。抽象不是抽取，如同抽水机那样，把井里的水抽取出来，或如同开采石油那样，用一套开采设备，把石油从地底下抽取出来。

十一

我和邓晓芒先生有所不同。邓晓芒先生对西方哲学的经典进行了大量的翻译和阐释。

我则专注于人类意识结构和人类意识结构运动的探究。以人类意识结构和人类意识结构运动的哲学新视角，汇集新的时代知识，探求哲学自身领域的科学发展。大体形成三个部分组成的系统思考和写作，

一是意识篇。即意识的初始、意识方式的塑造、意识的载体，人类语言的由来，符号系统介入的概念生成，概念思维的形成，概念思维和感官知觉联结的人类意识结构，人类意识结构的运动，人类意识结构中的概念逻辑，自我意识切入的自我统觉，意识之谜的破解，人类的生物进化和文化演化；

二是哲学篇。以人类意识结构的新视角，审视休谟的经验哲学，康德的先验哲学，黑格尔的逻辑哲学，卡西尔的符号哲学，胡赛尔的现象学，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哲学，以及哲学史的略论，传统思辨哲学的终结和转向哲学自身领域的科学；

三是逻辑篇。讨论逻辑学的发展史，理论逻辑和工具逻辑，概念逻辑与形式逻辑的不同，逻辑学的新发展，智能和逻辑的关系，概念逻辑在电脑逻辑智能中的系统开发和生态应用，人类意识结构的更高发展。

邓晓芒先生有数千万字的著述，确实不易。但在互联网时代海量信息涌现，使人们的思想以切片的方式快速传播和交流，文字和著述宜直截了当，要领简洁。能出一本有价值的约20万字新视角的学术著述，我就内心就很满足了。

十二

再谈符号

不少人质疑，符号不过是一些声音、图形、字体，这些符号怎么能动地发生它们的活力和能动呢？例如，录音带里的声音，躺在书本和字典里的文字、数字，画册、图纸中的图形，如何能够发生它们的活力和能动呢？

我的见解是：符号系统通过在人类生命意识中的介入，在身体系统的感官知觉直观表象的根基上，生成了一种新的符号指称和知觉对象联结的抽象构造的概念思维意识。符号系统一经介入人类的意识活动成为一种新的意识方式，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它使符号系统的介入，获得了生命的活力和意识的能动。

符号系统的介入，通过喉咙发出的不同声音和耳朵的接受识别获得声符的制作使用，通过肢体画划的不同图形和眼球的接受识别获得图符的制作使用，以及声符和图符合成的字符的制作使用，对感官知觉提供的直观表象对象进行概念思维的指称抽象构造，生成具有认识、自我、思想、精神、智能的人类意识结构和人类意识结构从表象到概念，知觉到理性，自然之物利用到概念之物创造，建构人类文化世界的运动。显现了符号系统介入对概念思维意识的形成，对人类意识结构和人类意识结构运动的形成，具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诚如德国符号形态的哲学家卡西尔所说，在所有动物都有的感受器系统和效应器系统之间，人类还有着符号系统的第三环节，它使人类走向了文化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