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真没觉得过年有什么意思。过年这几天照常上班，要么开火车，要么在车间办公室编故事，和平常的一样的度过，反而因为放假影响，年后更加忙碌，还不如不放假，反正我们实质上并没有假期。
这些年，过年这几天是很落寞的，尤其是除夕夜走在从单位回家的路上，大街上灯火辉煌却空空荡荡，偶尔传来几声鞭炮响，也无半点生气。大年初一走在去单位的路上，到处都是鞭炮留下的硝烟的味道，连同雾霾一起让人不敢大口呼吸，偶尔碰见几个打扮隆重的人，也是满脸倦意。最难忘那些年一边开着火车飞驰，一边看着烟花四起，眼睛时刻盯着两根钢轨，脑子里却是全家人团聚。
过年这几天，偶尔会难过，不能听见广播里说回家的事，不能看电视里说回家的事，尤其是他们把宣传片拍得那么煽情，于是我干脆不听、不看。
年前我还在想，过年有什么意义呢？无非就是从昨天到了今天，从今天到了明天，或者说从本月到了下一月，实质上又有什么区别？何必搞得这么隆重，这么累人。
后来我想，这肯定又是关乎仪式感的事情，过年是一种仪式，为了参加这个仪式，在外的人都要回家过年，在家的人都想出门旅游，孩子们盼着新衣服和压岁钱，大人们盼着团聚，一边喊着累，一边忙得不亦乐乎。
终于在今年，我如愿回家过年，还带上了老婆孩子。
回家已经是除夕，二哥来车站接我们，到家时大哥忙着准备下午接先人的事宜；父亲一如往年，并不参与祭祖准备工作，一边给母亲零零星星地帮忙收拾着吃的东西，偶尔和大伯、三叔争论祖先们的过往和功绩。大伯嫌我们兄弟字写得太烂，戴了副老花镜，亲自提笔，在大哥包好的纸包上，写下每位应该供奉的祖先牌位。
黄昏，大伯带着一大家子的男丁和孩子们去村边上接先人，我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看的一部老电影《寻梦环游记》。电影里，墨西哥亡灵节那天，活着的家人供奉祖先，已故家人们的亡灵，就可以凭着子孙们供奉的遗照，通过前往活人世界的关口，和后辈子孙们团聚。老家则是在除夕那天的黄昏，去村边上接先人，找一处平整干净的地方，点上香，烧个纸钱，再磕个头，然后回家，在堂屋的桌上，将准备好的祖先牌位依次摆好，再摆上供品，点上香，烧个纸钱，磕个头，简简单单的仪式，却有着重要的意义。直到初三下午，将祖先的牌位逐个收起来，送到坟地里烧掉，严格意义上的过年，其实就结束了。这三天，已故的祖先和在世的子孙们，都是在一起过年的。
不同的文化，却有相同的习俗。团聚，不仅是活着的家人们，还有已故的先人们，一年就这三天，可以荣华共享，人神同庆。电影里，每年那一天，奶奶就会指着那些照片说着祖先们的辉煌，在我家里，也是在除夕夜祭祖的时候，大伯一边摆放着祖先的牌位，一边给我们说着他印象中祖先们的样子，还有他听说的一些传奇。如今，我还记得有位祖先力大无比，我家大门口原来独独放着一个磨盘，大概有400多斤重，是他从20里之外的另一个村作为欠债的抵押物品搬回来的，后来他死于一场回回的叛乱，一个人拿着一把镰刀与叛贼们缠斗几个时辰，错过了躲进堡子的时机，被脚下一块石头绊倒后，死于贼人的长矛之下。
今年，大伯并没有说起这些事，只是交待了一些祖先的牌位怎么写，牌位上并没有名讳，应该怎么区分等等事宜，突然发现他们都已经老了。这十年里，两位爷爷和两位奶奶相继都离开了我们，如今，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算是能团聚了。
初三，我们从老家回来，初四就上班了，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幸福。
也终于体会到，过年团聚是多么重要。一年里的所有辛酸，在那几天都可以得到慰藉，新一年生活的激情和奋斗的动力，都可以在那几天得到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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