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菡:本名王永莲,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黑龙江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煤矿作家协会会员,长期从事企业电视宣传工作。曾在《阳光》《当代矿工》《北方文学》《雪花》等杂志发表小说散文多篇,出版专集《感动岁月》,另有多部作品入选年度合集。
清 明 雨
【黑龙江】亦菡
今年的清明节,又逢雨天,小雨丝丝缕缕下个不停,如扯也扯不断的愁绪。
刘老太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流下了泪水。
刘老太是个苦命的人。那年,二十四岁的她带着不满周岁的儿子,从老家来到矿上,谁知,与丈夫团圆不到一年,丈夫就在一次井下事故中,丢下了他们娘俩。
矿上安排她顶了丈夫的职,为矿工缝补工作服。年轻的寡妇,拖着个孩子,日子过的很苦。那时,矿上的光棍汉多,有不少人起了动她的心思。
那些人里也真有她相中的,但她看着渐渐懂事的儿子,硬是咬紧了牙关没迈出那一步。
每年的清明节,她都领着儿子去丈夫的坟头祭拜,她的泪,也只有在清明节这天才流出来。
一个个的清明一年年岁月,,她的满头青丝变成了银发,她老了,退休了,儿子也长大了,娶妻生子,她帮着儿媳妇照看孩子,家里越来越热闹了。
在清明祭拜时,她对着丈夫的坟头说:“日子算熬出头了。”
然而,又是一个清明节,拜祭完父亲的儿子,走进了矿井,就再也没回来,刚刚完整的家,支柱再次折断了。
流泪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儿媳妇顶了儿子的职,和她从前一样,为矿工缝补工作服,她每天抱着宝贝孙子,迎送儿媳上下班。
“红颜命苦哟!”望着儿媳妇远去的背影,她时常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岁月。
有一阵子,邻居们风言风语地说儿媳妇在外面有人了,她不相信,儿子死了才一年多,再说还有刘家唯一的宝贝根子拖着,孙子才一岁多呀,就那么急着找男人?
可一看到儿媳妇那年轻的脸,那鼓鼓翘翘的身子,她的心里又有了隐隐的担心,都是女人,自己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那身体深处生出的寂寞,骨头都痛,不好熬呀!
可是,再怎么不好熬,也得等上个三年五载呀!离了男人活不了?
大柱是和儿子同一天上班的好朋友,自儿子死后,常来帮着干些重活,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大柱:“我不是不让你嫂子找人,我也拦不住,怎么也得过了三周年祭日,我孙儿也能长大一点呀!我三十年都过来了,她三年都等不了啊!”
娘俩开始冷战,儿媳妇频繁去娘家,她心里明白,什么去娘家,还不是去找男人!气不过时,她当着儿媳的面指桑骂槐:“这死母鸡儿串到谁家找野汉子了,弄回来骚蛋,看我怎么砸出你黄来!”
儿媳妇终于憋不住了,在睡前堵在她床前,和她摊牌:“妈,有件事想告诉你,我……就是有人了。”
丈夫去世不到一年,就在外面找野男人,还这么理直气壮,她抱着孙子的手发抖了,眼前晃动着儿媳的脸,她拉灭了灯。
“妈,他……”
“他和我儿有什么关系,你连我儿三周年祭日都等不了,也不怕人家笑话……”
“可是,妈,日子总的过下去呀!”
“我当年守寡比你还年轻,我的日子也过下去了!”
“妈,我找人了你也还是我妈呀!”
“ 你迈出这个家,我就不是你的妈!”
她们闭着灯在黑暗中吵了一夜,她几次听得出儿媳妇呜咽声,而她自己也早就泪流满面。
天亮了,儿媳的娘家人来了,她关紧房门,不许外人踏进房门一步。娘家人只好从窗口把儿媳妇背了出去,那个男人也没敢靠前,用她的话说,寡妇再嫁不能沾走院里的一丝土。
以后,她听邻居们说,那男的是个没结过婚的小伙儿,人也挺好的。又过了一个月,儿媳妇来把孙子接走了。
“你不看我这个老婆子,也要看死去的人,这是我们刘家的根儿。”她冷冷地说。
家里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她越发的老了。只有大柱依旧时常来帮着干些活儿,她逢人就絮絮叨叨自己年轻时的日子,也骂那个改嫁的儿媳妇。
儿媳妇是人家的了,孙子又小,只有她记得今天是儿子三周年的祭日,也是丈夫死去的第三十个清明节。
山路弯弯,枯草上沾了雨水很滑,刘老太拄着棍子,艰难地爬上了山坡,她脸上流淌的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模糊着双眼走进了山坳,眼前影影绰绰一把小伞在晃动,仔细看去伞下竟是她的宝贝孙子。不远处,那一大一小两座坟前,有两个人正在填土。
是大柱和儿媳!
孩子眼尖,先看见了她,喊着“奶奶”跑过来,大柱和儿媳也双双走过来。
“妈,我和他想去接您的……”儿媳低着头小声地说。
大柱低着头,怯怯地站在儿媳的身边。
坟前,各种祭品已摆在了坟前,刘老太长呼一声:“这死鬼爷俩呀!”
扑通,她跪下了,大柱和儿媳也忙跟着跪下了,连小孙子也懂事的跪在她身边。
她本想在他们爷俩的坟前,好好哭一场,而此时,她却没有了眼泪。
回头看去,那两个人的眼里却都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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