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档案】江春娇，笔名阿娇。鸡西市作家协会会员。自写作以来在杂志《当代小说》《山东文苑》《雪花》《镜泊峰》和《鸡西矿工报》《鸡西晚报》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近三十万字，其中《姥姥，做了母亲我才懂你》获得第六届精短文学二等奖。有作品《麻山啊麻山》入选散文集《风从穆棱河吹过》，并合出四十万字文集《花开香满径，人间八月天》。
我的麻山（三）
【黑龙江】阿娇
一
做为一个出生在麻山的人，我却并不认识多少麻山人。小时候的邻居，一群逐渐长大或者又搬走然后基本毫无音信再不见面的孩子，接下来是同学，小学初中高中。接着，到这个城市工作结婚生子。很多时候，会有人问我，哎，你认识麻山的某某吗？我摇头说，不认识！还会有人问我，你认识麻山的某某领导吗？我羞愧地摇头说，更不认识。
我们家的亲属倒很多，遗憾的是，就没有一个当官的！我爸爸的官最大， 写写画画做了一辈子的工会干事，快要退休，才勉强当了一把房产主任。自我感觉光宗耀祖的日子不到几年，无奈到了年龄只能恋恋不舍的退休。
其实，房产主任也没有什么权利，因为一堆建国初期就建起来的破房子已经在风雨飘摇里就要东倒西歪！
麻山真的很小，就一条街，从东走到西，慢悠悠的走，连半小时好像都用不上。可是，这却是一条最热闹的街。街的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小生意，熟食店，理发店，修鞋店，服装店，水果店，日杂店，当然更多的是大大小小的饭店。如果看到一座三层的高楼巍然耸立，那就是区医院了。矿医院的楼还要高，可惜，随着煤矿的迁移，曾经热热闹闹的矿医院最终成了一座废楼，最后变成了养老院，如今，属于那一块的土地全部夷为平地，成了一个巨大的石墨公司。
还有一个大房子，就是唯一的百货商店。真是名副其实的百货啊。日用品，食品，布匹，鞋帽衣裤，就这些！可是，热闹，不光是是麻山本地的人来买东西，还有周边农村的人，赶着马车牛车来买东西。我记得有一次过年，母亲给我十几元，让我去百货买一米布料做裤子，那个布料大概叫小纹哔叽。我和发小雨晨来到百货，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才小声地对着那个爱理不理的售货员说，我要买小儿痢疾！她一愣，问我，什么？你要买什么？我说,小儿痢疾！确认我说的是这样的名词之后，这个中年妇女哈哈大笑，还对着旁边的一个售货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妈呀，咱们的小纹哔叽竟然成了小儿痢疾！我羞红着脸拽着雨晨离去，当然，回去的路上，难堪的我，被我这个最喜爱的发小嘲笑了一路。
那个时候，那些卖货的售货员，其实不过就是服务员的一种。可是，因为八十年代的货品还有很多是凭票供应，所以，她们好像都成了领导一样，趾高气扬。她们的家人，朋友和熟人因为特殊关系会得到一些买东西的便利。于是，面对那些讨好的嘴脸，她们会更加忘乎所以。她们甚至擅自提高物价，或者在秤盘上克扣。所以，她们工资那么低，却都穿的那么体面，家里更是快成了小百货商店。长大后的我，在一家本市最大的商城做了几年营业员，更是知道了诸多黑幕，但是，万变不离其中，就是在傻乎乎的顾客身上占便宜。
二
我妈妈在食堂上班，一开始在面包厂。小时候，我最喜欢闻她身上的味道。每次妈妈回来，身上都带着一种蛋糕面包的香甜味。我会扑上去，紧紧的抱住妈妈，其实，想她是真实的，不过更多的是借此闻闻这种好闻的味道。
我的妈妈，在你去世多年之后，我真的不该这样说你，可是，的确如此，你每次都会从你拎的布包里拿出一块蛋糕或者一个面包。那时候的蛋糕，怎么那么好吃？吃一块，就会噎得翻白眼就要窒息，得马上喝口水才能顺下去。除了这些，还有核桃仁，奶粉甚至少见的葡萄干。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妈妈后来竟然被转到了食堂。于是，我们家的餐桌上总有食堂拿回来的香喷喷的包子，馒头甚至大米饭。当然，我们家用的碗，盘子从来就没有花钱买过。还有，我放学的时候，会直接走到食堂，那些卖饭的阿姨看到我会说，于胖子的老姑娘又来了。于是，我会和那些用饭票的工人学生一样，坐在食堂里面，吃着一分钱也没有花的白菜粉条汤和雪白的大馒头。
后来，不知道又是什么原因，我妈妈竟然又被转到了食堂后面的那个房子里做上了豆腐。三个中年妇女，早晨天还没有亮，就要来到这个房子了，推巨大的石头磨盘磨泡好泡软的黄豆，烧火，煮豆浆，点卤水，压板，然后白花花软乎乎的豆腐就出锅了。那时候，我们家的餐桌上，上顿是炖豆腐，下顿是小豆腐，再下顿是小葱拌豆腐。这样的一顿顿下来，见到豆腐我就完全失去了食欲。到了现在，我对白花花的豆腐也是没有丝毫的兴趣！倒是，仍旧最爱喝的是豆浆。那时候，我一去那雾气腾腾的豆腐房，妈妈就会给我盛一碗热乎乎的豆浆，放那么多白糖。等着它凉，凉了之后，上面会有一层黄白色的豆皮，吃到嘴里，好香。就是为了喝这样好喝的豆浆，每天，我都像上班似的，馋了就跑到豆腐房，有时候甚至会领着我的小伙伴，好像这个豆腐房是我家开的一样。
我记得妈妈用免费的豆浆结交了很多朋友，其中之一就是看电影院的大门的。然后，我们全家包括很多邻居都看到了免费电影，其中，最难忘的就是《少林寺》。据说，那个老头再也不去喝了，怕一碗豆浆换来的是领来更多的人！
那个年代，我的母亲，一个只有小学三年文化的女人，用她的能干和袋鼠一样的勇气和力气往家搬运，我们全家不但都不缺营养地度过了那个年代，包括，远在山东乡下的舅舅姨妈和她们的孩子，都会年年冬天，跑到我们家，各个面黄肌瘦的来，各个白胖白胖的回去。今年来一个，或者来年就来俩，最多的时候一下子来三个，估计和吃不饱肚子的乡下比，我们家顿顿大豆腐真是诱惑人。
妈妈，我没有讽刺你。和现在这个年代的贪官污吏相比，和他们甚至富可敌国的财富相比，和那些擅自提高物价，在老百姓身上克扣缺斤少两的售货员相比，你只是占了公家的一点便宜。为了你挚爱的孩子，你一次次厚着脸皮，忍受着工作越来越不好的调动，甚至冒着被单位开除的危险，像一个出去找食的大鸟，回来喂我们这些嗷嗷待哺的小鸟，所以，如今想起来你，我只是心痛，你那个年代所做的不算光彩的一切，都是缘于对我们的爱。一个女人，或许只有为了她的孩子们，才会放下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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