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母亲·密山大米
□丁运时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的妈妈从乡下嫁到城里,生育了哥哥和我。当时一家四口人全指望爸爸几十多元的工资过日子，生活很艰难。妈妈想找个事做赚钱贴补家用，可是缺乏门路，只得到长途车站去卖些小吃食。
每天凌晨四时，妈妈就要起床搭早班车赶到食品铺子拿货，然后步行至长途车站。外地的客人坐车到城里，有时是早上五、六点钟，饥肠辘辘的乘客纷纷掏钱买热气腾腾的发糕等小吃食充饥。妈妈的生意特别好，一会儿就卖完一大竹篮。
但无论如何“俏销”，她总会特意留几块糕点带回家给我们作早点充饥，比如糕点、馒头。因为当时粮食很金贵，城市人口粮有定额，需要凭证购粮，特别是像我们这种家庭，只有爸爸有城市户口，不足的口粮就不得不到“黑市”去买议价（高价）粮。小时候，我们就尝到了饥饿的滋味。为了给孩子们多吃点食品，增加点营养，妈妈总要换回一点粮食或副食（不需要粮票），让孩子们尝尝。
记得有一次，她带回来的东西与众不同，就是一小袋大米，但与我们平常从粮店里买的糙米大不相同，这米的米粒饱满充实，外观晶莹亮泽，手感似珠滑润；米饭自然清香，棉软、粘糯适中，富有弹性，黏而不粘，饭粒表面油光发亮，口感香甜柔糯。总之，这大米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吃起来甜滋滋的，香喷喷的，可好吃了。据妈妈说这是“密山大米”，可好吃了。这是一位很稀罕的来自东北黑龙江鸡西密山的客人，本来想买妈妈热的糕点充饥，但没有现钱，就用这个换的。他说这是密山大米，是当地特产，很有名的。妈妈一看这大米确实不错，从来没见过，就和他换了一小袋，想着带回家给我们尝个鲜，平时也可以煮点粥、充个饥，补充些营养。
密山大米怪好吃的，我们多是把它熬成粥，这样更加香甜。粥煮好后，我和哥都抢着吃，味道真不错，细嫩、粘粘的，香甜可口，一会儿就被肚子里没有油水的我们吃了不少。妈妈却没动一筷子，只是慈爱地看着我们，轻轻地说：“别急，慢点吃，明天还有！”这以后几天，香甜的密山大米粥成了我们哥俩儿时最爱的美食，它香甜美味，柔糯适中，口感特好，余味不尽，对孩子的吸引力远比本地的糙米要大得多。
可是只有那么一小袋“密山大米”，没过几天就被我们吃完了，我们受到了这个神奇美食的诱惑，一再缠着妈妈还要吃。从东北来的客人很稀罕，不是那么容易碰到，本地又没有卖的，我们更加常常怀念。有时嘴馋了会说，要是有碗密山大米粥吃就好了，还互相描述那种美妙的滋味……过了很长很长时间，正当我们已经感觉再没希望了的时候，有一天早上妈妈小心地将蓝子捂得严实回来，告诉我们一个喜讯，原来每天妈妈都在找那个东北密山来的客人，今天终于又碰到了，用高价把那个客人随身带的密山大米全买回来了。大米拿回家煮成粥，散发着浓郁的甜香，别提多诱人了！我和哥哥都抢吃，争得哭鼻子。妈妈还是坐在一边开心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慈爱地叮咛：“慢点，别噎着，明天还有。”
“密山大米”再好，总有吃完的时候。我们就这样一天一天长大。后来，我才知道，童年品尝的密山大米之所以如此好吃，是因为它源自东北三江平原、美丽的密山下、兴凯湖边，这里自然状况好，土壤肥沃，土地平整，稻花飘香，是出产东北优质大米的好地方。此间的大米优质高产，富于营养，可谓绿色、无公害，因而成为当地的一张名片，弘扬并传承着东北古老的稻作文化。
过了三十多年，我已经成中年人了，妈妈却已经老了。随着物质的丰富，经济的融通，物流的兴旺，我们好多年没有再品尝和体验过饥饿的滋味了，现在就连当年冷僻的物资也不再难得。如今，密山大米已经创出“鼎丰”著名品牌，在网上即能方便快捷地购到。于是，我网购了一些回来，给妈妈尝尝。
问她密山的鼎丰大米好吃吗？她说好吃。问她还是原来的味道吗？她说不知道！这时我才知道，当年好吃的密山大米，妈妈都省着给孩子们吃了，她自己为了节约粮食给孩子，吃得很少，还要做很重的活，好吃的大米，她自己竟然没有尝一口。
我想着，以后可以多买些给妈妈品尝，给她增加一些营养，加倍补偿一下妈妈。但吃着密山大米，想起当年妈妈在严冬寒风凛冽的车站边奔走兜售、在人潮中望眼欲穿寻找密山客人换“大米”的情景，眼泪不禁流下来，赶紧低下头，将苦涩和甜蜜一起咽进肚里！
我最爱哼一首歌，歌词是“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因为在我心里最难忘的是童年的时光，那难以忘怀的密山大米，希望密山大米年年能大丰收，而且让人人都能品尝到，从而深深地感受大米里蕴藏着的大地母亲深沉的爱！
我爱这黑色肥沃的土地，我爱密山的“鼎丰大米”，我更爱慈祥伟大的母亲！
【作家档案】丁运时，男，作家，武汉作家协会会员。多年来，曾在各地报纸上如中国青年报、中华读书报、光明日报、工人日报、新民晚报、羊城晚报等发表诗歌、小说、散文、评论等文学作品数百篇，达数十万字；近年来，开始参加全国征文比赛，曾获得各类上百项征文或征集奖项，擅长于征文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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