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中更有强中手
□湖风海韵
和平乡近邻密山市，坐落在该市东郊，是城乡结合部，有大帮的三教九流人士。
刘豁牙的副食商店，就在和平乡政府的对面，中间隔一条宽敞的车流不息的水泥路。
为了招揽生意，刘豁牙在门口支了两把太阳伞，摆了两张方桌，每张桌子上放一盘大号的象棋，免费为棋迷提供娱乐场所。于是，从天蒙蒙亮，一直到日薄西山，那两付棋子就从没休息过。
自然，刘豁牙的生意也蛮是不错。夏季，冷饮、冰啤酒、矿泉水更是卖得火爆。刘豁牙的老婆便总是笑咪咪的，对这些马路棋手热情周到得很。有些人甚至于跟她开起了带颜色的玩笑，她也仍是不恼不怒，顶多装作听不懂，象憨厚的农村大婶儿一样，其实她头脑精灵着呢。
闲着无事，我便经常去刘豁牙那与那些人下棋。这不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下象棋，我还有另一层不便向别人透露的秘密：我在观察这些人。这也是写作的需要。
因为棋品和人品是相通的，有什么性格的人就会有什么棋风。
这些棋手，水平比较高的有八位老头儿，我们称他们为“和平八仙”，另外还有两个“散人”，一位姓齐，一位姓孟，再有就是在下和另两位青年新秀了。
八仙当中棋艺最高的当数曹老爷子，今年已经89岁，却仍旧棋风凌厉，思维敏捷，落棋又快又准又狠。另外的七仙水平大致相当，没有突出的。
两位“散人”和两位青年新秀的水平都不在曹老爷子之下，但棋艺不稳定，发挥不好就很难赢了曹大仙。至于我的棋艺，却中庸得很，比那七仙略强，比另几位略差。但心情舒畅时，我也有连杀曹大仙五盘棋的记录。我很乐于在那一分三厘地休闲，输赢却并不在意，因此便落得一个好人缘。
强中更有强中手，我已经人到中年，即将“不惑”，想在象棋上大有作为几乎不可能，我早就没那个自信了。最重要地是，我的理想不是成为一代象棋大师，因此也就不会为了研究棋艺而下太大的工夫。
但那两位青年新秀却仗着年轻气盛，整天叫嚷着要走出和平乡，杀进密山市，然后再走向哈尔滨，走出黑龙江——
那可是一条漫漫长路啊，非天才难以胜任的。那还是一条不归之路，路途艰难险阻自不必说，人生苦短呀，你总不能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下棋吧？——我们不是专业棋手。玩物丧志啊！
但我无法劝阻那两位青年，我只是每天告诫自己，除了自己的事业，在其它任何事情上都不要妄想做到第一，业余的永远是业余的，业余爱好只能作为消遣。
由于心态平和，我深得曹大仙的赏识，我们成了忘年交。下棋之外，我时常请老人家喝几杯啤酒，有时候我还亲自下厨做几个下酒小菜。从这位老人身上，我学到了许多做人处事的道理，受益匪浅。比如，他从来不对别人或自己的棋艺下评论，他说，人是会变化的，此时的评论到了彼时也许就不对了，所以沉默最好，尤其不要妄加评论别人的才识或人品，那样只有坏处。
然而，曹大仙还是因为象棋病倒了。是下棋累倒的。
那还是春天的事儿。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春光明媚的日子，人也会病（累）倒的。
那天上午 ，青年二秀之一的李强目中无人，在连赢了另外七仙后，狂言要把八仙之首的曹老爷子摆平。曹老爷子一时冲动（修养极高的老人也会冲动的），也为了教训这个狂小子，一天没吃喝，跟二十几岁壮小伙子的李强接连不断地下了11盘的棋，最终把李强杀得服服帖帖。这11盘棋，李强是9付2和，一盘都没有赢。围观的棋手们大喊 “过瘾”，因为他们真正见识到了曹大仙的棋艺的风采。
那天，刚下完棋，被曹老爷子教训了以后，李强呆呆地望着额头漫出了冷汗的曹老爷子，突然有了一种无比仰视的感受。他在众人面前，突然跪拜在曹老爷子脚下，叩了三个响头，声情并茂地说：谢谢曹爷爷的教诲！我记住您的话了，强中更有强中手。
曹老爷子笑了，他说：这就对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生有限，棋艺无涯，能走进棋局不难，难地是能从棋局中走出来——这也是一个优秀的棋手的立棋之本。
众人听了，都若有所思。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曹大仙就在这时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李强吓得大哭起来，他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曹爷爷！我不该让您这么长时间地下棋，都快九十岁的人了，您怎么承受得了呀！
大家手忙脚乱地把曹老爷子抬到救护车上，送进医院。
幸运地是，刚到医院，老爷子就醒了过来。经医生检查，只是劳累过度，血压有些高，并无大碍。但医生告诫老爷子，从此再不要下棋了。
曹老爷子微笑着说：不下也好，都下了一辈子了，也下够了。
李强和众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都低下头去。
李强后来对我说，那个时刻，他预感到老爷子将不久于人世。他的心中有了一种很强的罪恶感。不是因为他，老爷子或许就不会这么快倒下 。
曹大仙教训毛头小子李强的那场棋局，最终还是成了老爷子的绝唱。刘豁牙的棋滩从此不见了曹大仙的身影。悟了道的李强，则走了另一个极端，彻底戒掉了下棋。
少了曹大仙和李强这一老一少，刘豁牙的棋滩在一段时日里好象冷清了许多。
然而，人们的生活仍旧在继续。没过两个月，那里又热闹了起来。
现在，两位“散人”和另一青年新秀小徐成了那里的霸主。他们三位水平相当，互不服输，又都没有曹大仙那样儿的本事和修养，直把那一分三厘地搅得昏天黑地，杀机暗起，一时惊动了密山市区里的几位象棋高手 。
总是自称为密山市第二高手的古海，这天也来到了刘豁牙的棋滩，当即被熟识者认出，于是开战。
齐散人首先上场，三十招不到就败下阵来。
小徐接着上场，第一盘发挥得不错，和了。于是接着再下，结果只二十几个回合就被吃掉了一匹马，随后又丢了一个象和一个士，终于招架不住对方的两个车和两个炮的联合攻杀，缴械投降。
孟散人上场了，布局和中局还没失利，但残局就明显不如古海了，只比古海少了一个兵，结果就输了。
七仙之一的毕老爷子想到了我，打发了一个年轻人来请我。我听说是古海，就直接告诉年轻人，我去了也没用，根本赢不了他。古海是本市第一高手，棋艺精湛得很，高深莫测，他跟我们这样水平的下棋，一盘只用五分钟时间就够了。
那位年轻人问我，古海真那么厉害？
我点点头，说，是的，几年前，我的一位好朋友来密山，我见过他和古海过招，他在佳木斯地区是数一数二的好手，都没赢得了古海，他们一共下了五盘，我那位朋友结果只赢了一盘——而我，连我的那位佳木斯的朋友都下不过。
年轻人回到刘豁牙的棋滩后，没说我怯场，不敢与古海过招，却说我没在家，没找到我。
而在这期间 ，古海又杀败了七仙之中的四个仙，另三个仙很是知趣，象我一样没敢上场。
至此，和平乡的棋手全军覆没。
从此以后，那两位散人和小徐，也不再明争暗斗，争什么霸主了。硝烟散去，一返往日的和谐与休闲。和平乡真正和平了。
让和平乡的棋手感到无比悲哀的噩耗还是传来了。
曹大仙在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的这个晚上，仙逝了。
和平乡所有的棋手都参加了老爷子的葬礼。
李强还特意为老人家烧了一付象棋。
===========================
【作者档案】湖风海韵：本名李建波，1970年生于兴凯湖畔。农民。业余写作。
【在线编辑：林兆丰】
顾问：卢伟光：作家 《鸡西矿工报》副总编辑
孙文斌：小说家
沈晓密：散文家
秦 萌：《北方时报》“乡雪版“”编辑
郭亚楠：作家 《创业者》编辑
鲁学民：诗人 学者 鸡西市新闻传媒集团副总经理 总编辑
白 雪：作家
主编：瑞雪 制作：腊梅 微信号：13115477919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