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档案
姜芬，笔名:瞳若秋水。居住在雪的故乡黑龙江，流连在兴凯湖畔、蜂蜜山下。本职工作是会计，但却爱好广泛。喜爱音乐、舞蹈、朗诵、摄影和旅游，最爱的就是文学，有散文、诗歌、小说作品散见于报刊与杂志，密山作家协会理事。曾四年连任江山文学网系统短篇小说主编，现任酷听网站播客。
蝶 逝（小说连载1--3） 黑龙江密山 姜芬
在我的记忆里，黄色是小蝶最喜欢的颜色。而最终，她也像一只黄色的蝴蝶，被狂风卷去了遥远的天边。卷进了我没有四季、没有轮回的记忆。连带着我那不堪的青春，和我那手足般的兄弟。 －－题记
（一）
走廊里到处都是嘈杂的人声，这应该是个让我能够很快适应和喜欢的环境，闭上眼睛，从气味到声响都与千里之外的那个地方完全一样。
甚至，更多了一些肆无忌惮。
原本我和他们一样，以为把我送到一个新的环境，我就可以像一个被洗干净的盘子，重新装满新鲜的东西。
来到这里之前，对于我和他们共同的这个“以为”，我也曾有过兴奋。
但是，当我拉着行李箱重新与那些再熟悉不过的“二货”表情、那些出口成脏的骂人天书狭路相逢时，又酸又苦的味道，从心底漫延上来，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被淹死了。藏在心里的那个盘子掉在地上，叮当作响。掉了几个碴儿，但却没有碎。说真的，不是我内心够强大，而是我压根就没相信招生老师说的神话。
“儿子，看这环境还不错，你可要用心学习哦。”老妈似乎比我要开心许多，眨着双眼四处张望。不知道她说这句话时自己能不能相信，她这种自欺欺人的鼓励明显底气不足。成人学校，顾名思义，就是让学生提前成人的地方，就像洒满农药和化肥的塑料大棚，到处充斥着草莓烂大劲的早熟味道。
“听到没有？小祖宗。”老妈依旧是那副听不到回答绝不罢休的架势，听到还是没听到，有什么区别吗？我低头应了一声，哄着她关上喋喋不休的絮叨，我这个操心不嫌老的老妈，我都替她累的慌。
远处的篮球架下，几个小女生迎着狂烈的秋风，卖弄着颜色各异的头发，漫不经心的眼神随着长疯了的柳条，不时地飘过来，勾过去。
看来，这里的生活将会非常有趣。
（二）
傍晚时分，老妈被老爸强行带走了。恋恋不舍、哭天抹泪地走了。
当然，在这之前她认真地履行了做母亲的责任，这包括，请老师吃饭、给我铺好床铺、买好牙膏香皂洗衣粉、还有一大堆她认为有营养、我必须喜欢吃的零食。
我收起了儿时依恋的眼神，一定让她非常失落。当她还扒着校门张望时，我便脚步轻松地转身走向寝室，尽管那间屋子里满是脏袜子的味道，却并不妨碍它对我的吸引，并鼓动着我那颗脱缰的心为之狂野地跳动。
四张两层铺的铁架床，白色的盖布下面露出五颜六色的花被罩，加上我，一共才住了四个人，正好每人上下两张床，各自为营。
这是我第二次进入这个房间，正是晚饭后晚自习前的闲散时间，不知道是因为日光渐渐暗淡下来，还是因为那两个歪在床上、悄无声息的人影，整个房间就像被洗旧的床单，失去了鲜活的颜色，平平地铺在那里。这就是老妈托人给我安排的306寝室，据说是春季生中比较不错的一个寝，只是，不知道他们对我这个秋季生会采用什么样的作战方案。
虽然上午送我来时，老妈的同学、另一个系的系主任，一再要那三个小子好好照顾我，老妈千恩万谢地在午餐上频频举杯，但我心里并没多少底。每天出了家门就在商场、美容院之间穿梭的老妈，已经被三点一线的生活刷成了一张银行卡，思维与装扮都退化到呆萌的状态，她的智商在我的认知中几乎打到了五折。不知道她是忘了她在我这么大时，也曾故意跟老师对着干过，还是她乖得根本没有过叛逆期，怎么能那么轻易相信眼前的平静。
在半开的房门边站了一会，听到里面传来沉沉的鼻息，原来，这两个家伙竟然趁机在补觉。房门被我关上前发出“吱嘎”的一声呻吟，对床的傻大个动了一下，在蚊帐的暗影里冲我露了一下牙齿，慢慢坐了起来。
“哥们儿，咱都一个战壕的战友了，有啥好东西是不是得资源共享啊……”傻大个长了一副永远也吃不饱的样子，看到我打开背包整理东西，便把长颈鹿般的脖子伸过来，眼神盯盯地问。
“小KS。”掏出老妈的备战物资倒在床上，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盯着琳琅满目的食品袋，眼中竟然射出了色眯眯的光，看来投其所好、混入其中还是有些道理的。只不过，看着床上那堆食品被他大手一抡，就损失了一小半，还真是有些肉疼，这小子手也忒大了点吧。
傻大个一边在昏暗的光线里翻看着，一边不停地赞叹。舍得花钱的老妈买东西向来讲究，她的小资第一次让我有了优越感。
“接着，兄弟。”身后传来说话声，回头一看，靠窗的铺上有个人影缓缓坐起来，一扬手，扔过来一支烟。
“啪”，一簇红亮的火焰在他手上亮了起来，他眯着细长的眼睛点燃唇上的烟。昏暗中，对着我的半张侧脸在火苗的映衬下忽明忽暗，线条冷俊，但却是这房里唯一的一点暖亮的颜色。
他吐出一口烟圈，把火苗冲我伸了过来，忐忑地凑过去，在他的火机上将烟点着。故作潇洒地狠吸一口，一个没控制好，一口烟吸进去大半，又不敢咳出来，呛得肺管子生疼，生生地憋出了两眼泪花。只好低下头假装换拖鞋，早晚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像他一样的爷们儿。
傻大个回身按亮了顶灯，然后把一包香巴拉牛肉干和一罐可乐递了过去，那个人优雅地一甩头，做过纹理的碎长发在灯光下泛起贵族般的光泽，苍白的面孔、刀削般的线条，这个一直没正面打过交道的家伙竟然帅得这么不地道。
“兄弟，报个名吧，我叫陆军生。”像是看透了我的尴尬，碎长发仰起头，又吐了个漂亮的烟圈，跟我打了个招呼。烟雾渐渐升腾，飘过他的脸颊，在他碎长发的顶端渐渐散去，一双细长的眼睛在烟雾中半眯着，深邃而迷离。我一时望得出神，竟然忘记了回答。
“这是我们生哥，以后你也这么叫吧。”傻大个一口黄牙笑成马屁精的专业表情。
“李旭东，朋友们都叫我东子。”呛劲过后，我在床上坐下来，不亢不卑地回答。
来之前，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子薛闯就对我说过：东子，成人学校可是高手如云、卧虎藏龙啊，你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可千万不能跟他们叫板，但也不能太土鳖，可别一来就让他们欺负住，以后再想翻身那可就难了。这可是我表哥秘传给我的，我把你当兄弟才告诉你。
这屌丝说了一大堆等于没说，底限还得自己掌握。
正想得出神，傻大个冲我嘿嘿一笑说：“我叫李志强，生哥他们都叫我小强。”
“小强。”我忍不住为这称呼里戏弄的成份笑了起来，不仅因为小强是蟑螂，也因为他被压缩在名字下的人高马大。
晚自习后另一个男生随着他们一起回来，中等个子，平凡的样貌，穿着也极是普通，这个没有任何特征又不常见到的人，我用了好几天时间才记住了他，王涛。
几袋零食、一个半旧的P5，没过两天，便把生哥身边的跟班小强租了过来，当然，更多时候，我们一起跟在生哥身后四处招摇。
每天晚自习后，入睡前的这段时间，我便跟着生哥和小强四处游荡，这一个小时是我的另一个堂课，认识了不少人，也知道了不少内幕和规则：五楼的机修班不能惹，个个都是战神；二楼的微机班住了一群呆子，根本没法沟通；酒店管理班里帅哥多，但得小心他们的第三只手；女生分四个派，惹到谁都很难缠……这还真够我消化一阵子。
每天跟在生哥后面享受着崇拜的目光，心中很是得意，尽管知道不是为了我，但也抑制不住狐假虎威的小兴奋。
小强一只耳朵上挂着耳机夸张地抖着自己的头，一边小声笑着对我说：“还是你有面子，他们说你跟生哥像亲兄弟。”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陆军生，个子比我高，皮肤比我白，眼神深邃冷漠，如果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都会有人相信，跟我这嫩鸟哪点儿像呢？看着他偶尔侧过来的脸庞仔细地找着，眉眼之间的那份漫不经心倒是有点神似。
风越来越冷，我的头发越来越长。冬天快来的时候，我把头发留得像生哥一样长，两侧的头发盖过了耳朵，我终于可以不戴帽子，很潇洒地度过这个冬天了。这时的我，已经可以成熟老练地吸烟，偶尔会跟他们一起喝点酒，活得越来越男爷们儿。
（三）
被一阵敲门声弄醒时，正看见傻大个趿拉着拖鞋去开门，一阵冷风顺着大敞四开的房门卷进来，冻醒了我的星期天大梦。蒙起头骂道：“大个，给你家亲戚恐龙开门呢？开这么大。”
这个秋天有点冷，还没送暖气的寝室冷得放个屁都是凉的，正想翻个身再睡，一声甜腻的呼唤惊起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怎么这里可以有女生随便出入的吗？转而一想，有钱有关系，什么事情办不到，这只是个成人技校罢了，我把这里想得太纯洁高尚了吧？
“生哥，起床了啦，我给你买了早点哦。”转过头借着傻大个打开的吊灯眯着眼向生哥床头看过去，一个看起来很骨感的女孩被火红的羽绒服包着，正哈着腰轻拍生哥睡眼惺忪的脸，脸被垂下的浓密头发挡了个密不透风，麻杆样瘦长的腿笔直地插在同样火红的雪地靴里。正看美女看得爽，傻大个憨着声问：“小妖精，有我的吗？”
“你再叫一声？”美女扭过来的脸上，呲着一口森白的牙齿，还真有点妖的味道，她直起身，大长腿几个跨步就到了小强面前，她斜睨着眼睛，示威般向小强仰起了头。
“行，行，孙晓星，我怕了你。”傻大个扭了下身，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床上，我也就借光将孙晓星探过来的脸看了个一清二楚。察觉到我的目光，她以一种妩媚的姿势向上捋了下头发，我却真真地被吓了一跳。这也太非主流了，一张原本还算清秀的小脸儿，让她鼓捣得那叫一个惊艳！烟熏的眼圈根本看不清眼睛到底多大，嘴唇上一片银白的闪亮，美眉，没有口红，也不能把银粉涂嘴上啊。再仔细一看，我的心沉重地疼了一下：她的耳廓上打了一排洞洞，最少得有十多个，上面又戴了一排亮亮的耳钉，鼻翼上也有一个，小小的水钻随着呼吸闪着森冷的光，妖冶而残忍，这妞，对自己还真下得去手。
“生哥，我回家才几天，你这啥时又多一帅哥啊？呵呵……”扬起的笑声带着腻人的尾音，真TM够花痴的。我闭上眼睛，所有的好奇心全部偃旗息鼓。
“我哪个兄弟不帅，有想法赶紧去，下手晚了可保不准是谁的。”生哥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冲里睡了，我也掀起被子盖上了头装睡，看样子，他们关系不一般，谁知道他们到底怎么回事，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哎呀，生哥，你们欺负人，人家好心帮你们买了早餐，都不理人家，不行嘛，我不干了啦。”看我们都睡过去，小妖精发了飙。
“你想我怎么样，为你几根油条沐浴更衣？大礼参拜？睡觉！”看不到生哥的表情，却能想像出他阴冷不耐的眼神。
“不是了啦。”果然，小妖精小声嘀咕着安静下来。呆立了一会，把装着油条的袋子往小强怀里一扔，恨恨又无奈地扬长而去。
“生哥，小妖精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呢。”小强咬着油条为小妖精叫屈。
“跟了我这么久，你不知道哥不喜欢吃排骨吗？”生哥的声音里带着点郁闷，又听他低声嘟嚷一句：“你看她从耳朵到鼻子，到处冷光闪闪，你让哥从哪下口？”
“妖精在耳朵上钉了那么多钉子，还不是因为你当她面夸了黄毛，说什么'一排钻石有个性’，好好一对耳朵，就让你这一句话，给祸害成了钥匙盘，黄毛打了十一个，妖精硬挺着打了十二个，整个一新版江姐阿姨。”小强一边说一边用手用力地搓着耳朵，好像他的耳朵也正在接受酷刑。根本没心思算计一下，自己这辈儿排得对不对。
“有个性，有个性在我嘴里那就是SB的代名词，你们真是拎勿清，阿拉英明一世竟然天天领着一帮脑残混世界，老天干脆罚我睡到永垂不朽吧。”生哥说完缩进被子蒙起头，进入装死勿扰的最高境界。琢磨着生哥慢条斯理训小强的话，我暗笑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
闭上双眼却毫无睡意，我竟然看到了张涵。她各种不同表情的脸在我眼前飘来飘去。像小妖精一样清朗骨感，但却干净得像个瓷娃娃，那条被我揪了无数次的马尾辫，还是安静地垂在肩上。张涵，我都走这么远了，都跑到好几千里地以外了，你怎么还跟着我呢？用力拉上被子，缺氧的憋闷里，张涵依旧在黑暗中明亮秀气地笑着，好像，比小妖精还要法力高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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